玉米地在山坡上起伏蔓延,君臣二人行走其中,數名禁衛緊隨在後。 田間小路狹窄蜿蜒,兜兜轉轉之間,耳畔聞聽溪水潺潺,便循聲而走,待到轉過一塊良田,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條溪水自山巔奔流而下,水質晶瑩,與一條上山的小路並行,小路與溪水之間夾著一處涼亭。 這亭子茅草為頂,四根柱子也非是筆直光滑,下面有臺基高於地面,不虞雨天積水,鋪了一層木板,倒是打磨得很是光潔。 李二陛下笑道:“這倒是一個好去處。” 便拐進了亭子裡,席地而坐,耳畔溪水潺潺,迎面涼風吹拂,一時之間頓覺心曠神怡。 房玄齡踱著步子緊隨其後進了亭子,環顧四周,道:“想必是莊民們搭建起來看顧莊稼的,不過這四周山水幽勝、良田連綿,置身其間的確使人心舒神暢,好似超脫凡俗一般。” 何謂雅緻? 不染塵俗、隔斷紅塵,即為雅緻。 對於這一對君臣來說,能夠拋開繁冗的政務、隔絕朝堂上的勾心鬥角,身心放鬆的優遊山林,自然極其難得之事,覺得新鮮,便是雅緻。否則你讓那些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百姓來說一說,這田野之間如何比得了雕樑畫棟錦衣玉食? 李二陛下起身,從亭子另一側的簡易石階下去,站在溪水旁,蹲下身去掬了一捧清水,喝了一口。 溪水清冽,入喉甘甜,李二陛下抹了一把臉,抬頭開著溪畔的良田,嘆息一聲,對房玄齡說道:“汝家二郎,其功勳足以冠蓋當世,光耀千古,你教教朕,到底應當如何敕封於他?” 這是真心話。 房俊之功績放在歷朝歷代,都足以晉身第一流的爵位官職,之所以目前依舊僅止是一個伯爵,官至尚書,爵位未能臻達巔峰,官職亦未能成為宰輔,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女婿,自己當他如家人一般,以之平衡朝中多方勢力。 這是虧待房俊的,李二陛下心中清清楚楚。 所以不論今日如何壓制,如何虧欠,該是房俊應得的官爵,遲早要一併敕封給他。 房玄齡卻嚇了一跳,連忙道:“吾家父子忠心不貳,絕不貪戀官職爵位,只要能夠給陛下效勞,為大唐效勞,便會鞠躬盡瘁、竭盡全力,心中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與委屈!再者說來,劣子固然稍有功勳,但能夠承蒙陛下將高陽公主下嫁,已然是恩寵備至,如今更是以弱冠之年竊據兵部尚書之職位,古往今來,那些個名垂青史的少年俊彥又有幾人能夠如此?得此寵幸,吾父子已然銘感五內,絕不敢奢求更多。” 自古以來混跡官場,“功高震主”是最受忌諱的。 當皇帝都覺得沒辦法封賞於你的時候,猜忌之心必定隨之而生,再想要有個好下場實在太難。 而且權力亦會滋生野心,如今房俊對李二陛下忠誠,對太子殿下效忠,可是假若有朝一日更大的權力在手,會否再也不滿足於現狀,奢望著更進一步……取而代之? 那可就是取死之道了! 李二陛下就那麼蹲在溪水之畔,嗟嘆道:“朕知曉你的心思,可朕又豈是有功不賞那種人呢?房俊之功勳,放在眼下或許暫且不顯,但是假以時日,必定影響深遠,整個大唐都將因而受益,百年之後,後世子孫說不得單憑這些作物,便能賦予他一個‘聖人’之名號!” 何謂“聖人”? 天地無心,以萬物之生生為心;聖人無情,其情合於天心,貫通萬物。 《左傳·文十八》雲:「聖者,通也,博達眾務,庶事盡通也。」 《論語正義》雲:「所謂聖人者,知通乎大道,應變而不窮,能測萬物之性情者也。」 《論衡·宣漢》雲:「能致太平者,聖人也。」 《尚書大傳》雲:「聖人者,民之父母也。」 德合天地,參贊化育,神明莫測,天下歸往,此之謂聖人。 人躋於至境,德合天地,遂成聖人…… 假若這玉米、地瓜、土豆等等作物當真如房俊所言那般有那麼多的產量,那麼將會因此養活無數百姓,蒙受恩惠的百姓感恩戴德,視之如父母,稱一聲“聖人”有何不可? 自古以來,每一次王朝更迭幾乎都伴隨著大規模的饑荒,華夏是極其隱忍的一個群體,唯有吃不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