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穿山是打探訊息的老手,深知其中的關節,單靠他兩條腿一雙眼,縱有遁地之術,又能打探多少裡地。鼻子下面一張嘴,腦袋旁邊兩隻耳,多問幾個人,多聽幾句話,去偽存真,尋個把地方不在話下,南疆那處直通岩漿的海溝,便是他從一土人口中探聽到的,問了數個老卒,確有其地,知者不在少數。
九瘴獸王足踏瘴氣,蹈空南下,李穿山在前引路,主動避開駐兵之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偶有長了翅膀不長眼的魔物攆上來,隨手滅殺,絕無倖免。不過獸王騰空飛馳太過惹眼,瞞不過地面斥候的雙眼,訊息層層上報,多半不了了之,無他,魔物大軍走地如飛,真要率大隊人馬遁空追擊,一時卻也湊不出來。
這一日,獸王降落地面,在一處山坳略施歇息,李穿山毛手毛腳燃起一炷香,粗如拇指,長不足三寸,在四下裡繞了一圈,煙氣纏繞翻滾,如一道藩籬,凝而不散,驅走蛇蟲蚊蟻,恭請魏十七安坐。
九瘴獸王懶洋洋伏在魏十七身旁,神情懨懨的,嘴裡淡出鳥來,有些打不起精神。李穿山冷眼旁觀,去往山林中繞了一圈,不一會便捉了一頭黃獐,開膛破肚,洗剝乾淨,架在火上慢慢燒烤。獸王頓時兩眼放光,將柔軟的內臟生吞下肚,嚐到新鮮血食的滋味,愈發覺得飢火中燒。
李穿山將烤熟的兩條前腿奉與魏十七,見他無意多食,剩下的獐肉與獸王分而食之,略解幾分飢饞。
食色性也,口腹之慾易於滿足,魏十七並非嚴苛之人,正打算開口,命獸王自去山林尋食,忽然眉頭一皺,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腥臭氣息,正是那紅澤林中的魔獸“肉布袋”無疑。獸王嗅覺靈敏,霍地跳將起來,渾身硬毛倒豎,低低咆哮一聲,李穿山亦有所警覺,嚥了口唾沫,肚子裡轉著念頭,沒想到那魔獸來得如此之快。
魏十七微一沉吟,計算時日,距離紅澤林被毀才過了廿餘日,只怕那魔獸並非飽食血食,迴轉老巢,察覺毀於一旦,這背後只怕有人暗中撥弄手腳,借刀殺人。他心中拿定主意,撲滅篝火,喚獸王即刻動身,踏瘴氣飛騰而去,頭也不回遠遁千里。
這一去,有分教,卻似如放風箏一般,引著“肉布袋”和暗中挑唆之人跋山涉水,攆個不停,深入南疆蠻荒窮山惡水,不毛之地。九瘴獸王氣脈悠長,遁空而起,跋山涉水如履平地,鐵樹木心被魏十七收於“一芥洞天”內,氣息隔絕,“肉布袋”滾得雖快,卻屢屢追錯方向,若非有人頻頻指引,早就被甩了個沒影蹤。
魏十七見甩不開追擊,心中有數,那暗中謀劃之人,當是南方之主山濤麾下數得著的大人物,兵多將廣,眼線眾多,鐵了心要將他攔下來,驅使“肉布袋”緊追不捨,窺得時機做上一場。做一場就做一場,試一試手段,順便收一把血氣!擇日不如撞日,魏十七當機立斷,命獸王與李穿山尋個地方躲起來,莫要露頭,如追兵勢大,可先行遠遁,暫避其鋒芒。
四野空曠無人,丘陵起伏,河道縱橫,四輪赤日並行於天,熱力如箭,草木盡皆蔫頭耷腦,伏於乾結龜裂的大地上。一陣燥風颳過,煙塵四起,腥臊的氣息張牙舞爪,越逼越近,魏十七負手而立,心念動處,喚出一顆斗大的兇星,一道璀璨星光從天而降,將他從頭到腳重重罩定,身影漸次淡去,如融化一般消失於日光中。
過了片時,遠處忽然響起異動,一個碩大的肉瘤連滾帶跳,隆隆奔走而至,不知何故,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高高彈入空中,轟然落地,化作一灘肉漿,刷地鋪開,籠罩方圓半里,由動轉靜,透出十二分的詭異。
僵持許久,那魔獸未曾察覺到敵蹤,緩緩收攏肉身,翻來滾去揉成一團,正待覓路離去,虛空中驟然亮起一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肉布袋”,入肉三分,“滋滋”作響,焦臭四溢,宛如烙鐵炙烤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