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眸的注視驚心動魄,他認出當年那個目不轉睛,遠遠眺望的少女了嗎?在他眼裡,有沒有自己的名字,有沒有自己的身影?諸般念頭一閃而過,莫瀾毫不猶豫擲出“血符珠”,無數血符翻來滾去,此隱彼現,沛然偉力將天地撕裂,露出“界膜”一角,遊弋在外的異物如蠅逐臭,蜂擁而至。
七十二蓮花峰乃本命血氣發生之地,天地穩固,破碎處只張開一道狹長的裂縫,黝黑深邃,扭曲變幻。契染見識過“血符珠”的威力,異物一旦突入深淵,不分敵我,難以遏制,莫瀾行此險招,當是察覺到危機突現,遲則生變。丹田內血氣之火暴漲,沿著脊椎直衝後腦,他下意識急退數丈,眼梢餘光瞥見一條黝黑粗壯的觸手探入深淵,狠狠抽打血奴,“嗡”一聲悶響,如中敗絮,渾不受力。
莫瀾急道:“速退,血奴不可力敵!”話音未落,身影如離弦之箭,絕塵遠遁。
契染心中一凜,莫瀾向來爭強好勝,手握血符珠這等兩敗俱傷的大殺器,兀自避之唯恐不及,退得如此之急,是向他發出最嚴厲警示。他當機立斷,三十六計走為上,趁對方被異物纏住,一時脫不開身,腳底抹油扭頭就走,轉瞬消失於蓮花峰深處。
虛空破碎,異物近在咫尺,“界膜”內危機四伏,不宜冒險入內。血奴稍一遲疑,眼前黑影一閃,已被一條觸手攔腰裹住,刷地纏上七八圈,勒得嚴嚴實實。
血奴神情木訥,抬起右手,指尖彈出寸許長一截烏黑髮亮的利爪,一爪拍在觸手之上,粗礪堅韌的硬皮看似毫無損傷,內裡血肉卻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乾癟。那異物如遭雷擊,忙不迭鬆開出觸手,倏地縮回。
又一條觸手從破碎處探出,奮力撕扯,將身軀擠將進來,入口狹窄,深淵排斥異物,每擠入一分,都極其艱難。血奴卻彷彿吸食了大補之物,面目清晰了些許,扭頭望去,這一耽擱,契染與莫瀾已無影無蹤,天地偉力將破碎處一分分彌合,攪得四下裡血氣鼓盪不息,無從分辨他二人遁往何處。
它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揉身而上,進退如電,雙爪翻飛撕扯,吞噬那異物的血肉精氣,生生將其逼出深淵,待裂縫徹底合攏,偉力漸次消散,這才罷手佇立,靜靜消化所得。
契染莫瀾業已遠遁,但這突如其來的一戰,並非沒有旁觀者,百餘息後,血奴猛地抬起頭,雙目射出淡淡金光,目不轉睛盯著一處,十指屈伸,蠢蠢欲動。然而這一次,它盯上的獵物並非輕易可以拿捏的軟腳蟹,樹陰的背後,一縷氣息似近實遠,撥撩它,引誘它,試探它,令血奴欲罷不能。
有人識得厲害,落荒而逃,有人好整以暇,靜觀其變,血奴抽動鼻翼嗅了幾嗅,將腰一扭,化作一抹淡淡流光,倏忽消失不見。過了片刻,一人悄無聲息步出樹陰,望著血奴消失之處,若有所思。這等逆天的邪物,天地忌,鬼神哭,居然被他煉成了,南方本命血氣落於何人之手,又憑空生出波折來,允諾轉輪王之事,卻該如何是好?
那人面色焦黃,顴骨高聳,兩道亂眉插入鬢角,如鐵絲般密密麻麻絞於一處,突兀醒目,雙手插在袖中,長身而立,正是北方之主郎祭鉤。躋身深淵主宰之列,自然能得聞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血奴”便是其中之一。
據傳昊天不甘心長年累月被困於深淵之底,只能將一道虛影投入天地,潛心推衍,欲造就一具身外化身,代己身行走深淵,卻遇到幾處大難關,始終不得全功。平等王精擅傀儡之術,別有會心處,昊天將他喚來一同參詳,相互切磋琢磨,最終發覺身外化身有一致命弱點,一旦有失,本體靈性折損,得不償失,只能就此作罷。
身外化身雖不成,昊天與平等王各有所得,前者另闢蹊徑,傳下煉製“血奴”的秘術,後者悟出一滴精血化傀儡的神通,雖不能承載靈智,戰力卻遠勝區區一具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