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從影這麼多年,拍了這麼些電影,還是第一次來巴黎外景。
這個地方美得不能形容,我們在夏天來,一住三個月,如今已是初秋,林蔭大道的樹葉轉為深淺不一樣的黃色,紛紛落下,整個城市染上秋色,如詩如畫,入夜天空轉為淺紫色,披上毛衣,剝栗子吃,一邊在道旁喝咖啡,拉一拉外套,略略有點肅殺味道,更加添增情趣。
導演小丁是個標準藝術家,手法絲毫沒有值得懷疑之處,品味一流。
當初選我是因為「秦紅的氣質雖然有待發掘,但是具潛質,並且演技也可以算是一流。」
我聽了這話很感動,馬上簽了約,以報知遇之恩。
做明星七年整,什麼樣吹捧肉麻的說都聽過,就是少聽老實話,小丁說的,便是老實話。
中學時期,一張素臉,我不是沒有氣質的,就因為有些與眾不同,所以才冒出頭來。
在這圈子浸得久了,交際應酬,江湖賣藝,難免隨俗一點,妝越來越濃,靈性越來越少,是以小丁會說這樣的話。
我很感喟。
拍造型照時他說:「眼睛化妝起碼可以去掉一半。」
我賠笑說:「觀眾會看不到我的雙目。」
「不會的。」小丁向我保證,「只要睡眠充足,眼睛便明亮。」
果然,不要眼影,只要眼線,整個人清慡起來,沒有以前那種打腫眼似的樣子。
又說:「頭髮剪一剪。」
我嚇一跳。七年來我都是齊肩的長頭髮,曾經熨得蜷曲,也會梳辮子,也試過盤在頭頂,但從來沒剪短過。
我尷尬地想與他商量,「導演……」
他攤開一本髮型書,頭也不抬的說:「剪這個樣子.」
我一看照片,是一個直髮型,側分,齊下巴,簡單得無可再簡單,我怔住了。這樣的清湯掛麵。行嗎?
他說:「這個適合你,穿最時髦的衣服,才會突出性格,我不想你看上去有俗味。」
我把心一橫,就在巴黎剪下長發。
效果?
只後悔沒有早七年剪。
配上服裝師替我置下那些名貴,簡單,線條優美的新裝,我簡直脫胎換骨。
以前我是庸脂俗粉堆中比較過得去的一名,此刻我看上去似一個藝術家。
小丁笑:「怎麼,我沒有辜負你吧?」
我面孔漲紅。開頭我還不大相信他,原來他已看出來。
我們在巴黎右岸市中心租了座公寓,是達拉貝道五號,作為大本營,工作人員聚集在一塊兒,礙於製作費,生活並不是太豪華,但也不差。
收了工大家一起說說笑笑,逛逛名勝,大夥兒志同道合,時間很容易過。
就這樣便三個月。
還有二十個工作天,我們已可以打道回府,大功告成。
這期間當然有苦有樂,我們這工作根本不是正常的工作,辛苦起來不足為外人道,心理與體力上負但壓力也大得難以形容,所以日常只好瘋瘋癲癲來輕鬆一下。
我的戲已拍掉八成。
這一日剛巧拍不到我,有兩小時空檔,我便徵求導演的意見,要求開小差。
「你去逛逛吧,四點前回來。」
「是。萬一要找我,我在逢東廣場的一列店鋪裡。」
小丁搖搖頭,「買買買,你非把整個右岸的精品店給捧回去不可。」
我吐吐舌頭,開溜。
在卡蒂埃選手錶時,不小心一滑手,差點兒把一隻鑽表摔到地下,是一位男士手快,替我接住。
我噓出一口氣:「多謝你!否則賣身也賠不起。」
對方是東方人,中年人,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