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軍生病,他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他惟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一遍遍地去摸軍軍的額頭。額頭很燙,讓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軍軍傳遞給他的熱度。他想到去藥房買藥,在城裡他只認識老葛那家藥房,但老葛有過交待,沒有緊急情況,讓他不要輕易去藥房。
他不停地喊著軍軍的名字,軍軍卻一直昏睡不醒,這時他就想到了綵鳳。他披上衣服,急三火四地向振興雜貨鋪奔去。
夜已經深了,雜貨鋪早就打烊了。他在門口猶豫了半晌,還是敲響了大門。剛開始,裡面並沒有動靜,半晌,裡面傳出綵鳳的聲音:誰呀?
他扒住門板的縫隙,輕聲地說:綵鳳,我是鐵漢。
又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
綵鳳把身子從門縫裡擠出來,驚訝地看著他:這麼晚了,有事兒?
軍軍發燒了,一直在睡,我想買點兒糖,讓他喝口糖水。
綵鳳的表情就有些急:孩子病了,喝糖水有什麼用?
他有些委屈地說:軍軍愛吃糖,我想讓他快點兒醒過來。
綵鳳嘆了口氣:你把孩子抱過來吧,我這裡有藥,可別把孩子燒壞了。
無路可走的楊鐵漢一頭又扎進黑暗裡,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讓軍軍有個啥好歹。軍軍是烈士的孩子,以後還要被送到延安去,如果軍軍在他手裡有個三長兩短,他如何去向組織交待?
當他把軍軍抱到綵鳳面前時,綵鳳已經燒好了開水,她摸了摸軍軍的頭:孩子是受涼了。
接著,取出一包粉末倒在碗裡,衝了些熱水,一點點地喂軍軍喝了下去。
吃了藥的軍軍,沒多久呼吸就變得平穩了,但仍在昏睡著。
綵鳳看一眼昏睡的軍軍:這孩子一定是被激著了。
他搓著手,點點頭:軍軍是下午被雨淋著了。
他說話的表情很是自責。
你這個當爹的也太粗心了,怎麼能讓孩子淋著雨呢?這麼大的孩子,最容易發燒了。
當綵鳳說這話時,他的頭更深地低了下去,臉也有些紅。在綵鳳的眼裡,軍軍無疑就是他的孩子。他不想辯白什麼,也無法辯白,他站起身,感激地看了眼綵鳳,說:謝謝了。
說完,伸手去抱躺在床上的軍軍。綵鳳一把推開他的手:別折騰了,讓孩子就在這兒睡吧。明天早晨起來,我再喂他吃一次藥。
他沒說什麼,轉身擠出雜貨鋪的大門。
那天晚上,他回到布衣巷十八號之後,一夜也沒有睡踏實,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戰友魏大河。大河犧牲時連眼睛都沒有閉上,是他讓大河閉上了眼。他對大河許下的承諾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大河,你放心,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有我一口乾的,就決不讓他們喝稀的。
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承諾,可現在,他又為綵鳳母子做了什麼?他發現自己的臉在發燒,他恨不能揪著頭髮,扇自己兩個耳光。後來,他迷糊著睡去了,似乎做了個夢,夢見大河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聲聲地質問他:兄弟,我託付給你的事,辦好了嗎?他無言以對,嗚嗚地哭著,一邊哭,一邊說:兄弟,我對不住你。
後來,他就醒了,天也已經亮了。這時,他就想到了軍軍,便急三火四地走進了振興雜貨鋪。
綵鳳看見他沒說什麼,只看了他一眼,他小聲地問:軍軍咋樣了?
綵鳳衝裡屋擺了擺頭,他走進去,見軍軍已經醒了,正在和抗生玩呢。退了燒的軍軍還顯得很弱,他把手伸向軍軍的額頭試了試,這才放下心來。軍軍懂事地看著他說:爸,我吃藥了,也喝糖水了。
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楊鐵漢站在綵鳳面前,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才囁嚅著:綵鳳,謝謝你啊。
綵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