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允文看她一眼,這位小姐,你可知道什麼叫作朋友?
元之又說:「我願意做你的朋友。」
莊允文笑笑,「齊大非友。」
元之也看著他,從前生活較為艱難時,他可沒有這一絲俏皮。」
她忽然一問:「你快樂嗎?」
莊允文一怔,自從中學畢業後,已無人問這樣的問題,他很想回答,因可向自己做一個交待,於是他說:「人生總有遺憾,即使我生命中有不可彌補的缺憾,我得到的,也比許多人為多,我沒有怨言。」
「你至大的遺憾是什麼?」
莊允文毫無猶疑,「我愛妻太早故世。」
「真可惜。」
「她只得二十七歲。」
莊允文從來沒與任何人談起過他的傷心事,他已接受這是事實,但是今日是個雨天,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娟秀溫柔的女子,他觸動了心事,話盒子一開啟,便絮絮講起往事。
「她一直很吃苦.我沒有能力給她過好日子,生活剛有點起色,她便離開了我們。」
元之靜靜聆聽。
「她因一宗小手術出錯險些不能離開醫院,最終渡過危險期回家,那三個月堪稱是莊家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但無奈她舊病復發,終於再次離開我們。」莊允文說到這裡,雙目通紅。
「舊病復發?」
「是,院方醫生那樣告訴我們。」
一定是原醫生的好主意,好讓莊家安心。
元之在心底嚷:我回來了,我又回來了。
元之問:「孩子們很傷心吧?」
「他們小,不懂得,」莊允文牽牽嘴角,「幼女一直說媽媽很快會回來。」
啊。
「大門一響,她便把小面孔探出來問:『是媽媽嗎』,開頭使大家落淚,此刻已漸漸麻木。」
他抬起頭,看到元之淚盈於睫,噫,女子同情心豐富也屬平常。
兩人沉默一會兒。
莊允文看看腕錶,「時間晚了。」
「下星期同樣時間同樣地點?」
允文笑,為什麼不呢,他樂意參與這半小時聚會,屆時,他也許會聽她傾訴心事。
他答:「一言為定。」
元之已把這視作滿載而歸。
晚上,她接到一張便條。
「元之,我深深相信,一個人如果能在短時間內享受到正是那人,正該如此的歡樂,已經足夠,無謂苛求,祝你好,原。」
呵是原醫生。
元之深深為便條感動,若不是過來人,怎麼會明白其中滋味,原醫生來勸她不要貪心。
她把便條壓在舊桌一方水晶鎮紙下。
第二次在咖啡店約會,元之大膽問:「莊先生,你會讓我到府上小坐嗎?」
莊允文猶疑,坦白地說:「我不想驚動家人。」
元之笑笑。
「我的家平凡而老式,上有六十歲老母,下有六歲孩兒,是個標準住家,孩子們的玩具課本撒滿每一角落,露臺永遠晾著衣物,很難招呼客人。」
元之知道,元之在那裡住過。
「你不會喜歡的。」
元之微笑。
「像你們這種單身仕女的家,一定井井有條,傢俱佈置得猶如藝術館。」
他說的完全正確,但那不算一個家。
莊允文說下去:「我們的生活天地截然不同,一動一靜,是個對比。」
「所以我想去看看。」
話一出口,元之馬上後悔,她口氣像超級大國的外交官視察第三世界國家後發表評論。
莊允文性格成熟,不以為忤。
他想了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