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茶室招待雄之,正坐的安然。
“很不習慣吧?”他笑笑,“現在很多日本女人也不會正坐了,你不用勉強。”
“六歲之前,我是讓奶奶教養的。”她溫柔的笑笑,“有些事情像騎腳踏車,學會了就不會忘記。”
“包括日語?”他凝視著靜,尋常女子要不害怕,要不就滿面紅量的低下頭,靜卻這樣泰然。“你甚至有些京都腔調。”
“當然,我也自修。沒敢忘記奶奶教過我的語言。”
望著這樣自持的女子,他不禁有些佩服。他聽鹿島夫人說,靜子還比他大五歲,親眼見到的時候,實在怎樣都不敢相信。
她這樣溫柔嫻靜如少女。瘦弱的身材像是一株楊柳,悄悄立在繽紛的櫻花旁,花事再鬧,她仍然站出—春的寂寞。
若不是抬起眼來,那狹長狐眼裡清澈的洞悉,洩漏了她曾經歷的憂歡與風浪,他不相信是鹿島夫人快不惑的孫女。
穿上和服的她,會不會比日本女子更適合站在櫻花下?她配穿楊柳綠。
沒等奶奶醒來,雄之就告辭回去,匆匆地。
靜只漠然的送客。不知道她在異國,已經點燃了這男子的熱情。
收到整套友禪的華貴和服,她才驚覺這男子的用心。
“譁——好美的楊柳綠友禪。”幾個女傭擠在一起驚歎。她看了看整套的和服,皺了皺眉,“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奶奶倒是氣定神閒,“收著吧。雄之難得送禮給女人,他都送了,你不收,他會覺得很沒面子。穿起來給我看。”奶奶吩咐女傭幫她穿戴梳妝,雖然無奈,靜還是順從的換上。
奶奶看著打扮好的她,不禁一怔。
“誰相信你不是我親生的孫女?”奶奶翻出舊時相簿,“我也曾有過相類似的友禪。”
令人不敢相信,她和年輕時的奶奶意外的相似。望著鏡裡的自己,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自已是美的。
真想穿給深雪看。
這想法像是一根針,飛快的刺進心口,痛得會痙攣。遺忘竟是如此困難。
遺忘如此困難。
你田頭看著那消瘦的背影,抱著這樣複雜的情感。
匆匆地,十一年的光陰就這樣過去,看到相似的背影,還是在你心裡激起無盡的漣漪。
怎麼會是她呢?你啞然失笑。
這裡是成田機場,她最不可能來的地方。這幾年,你的部下不斷回報她的行蹤。喜愛流浪的她,走遍了五大洲,就是不願意到日本。
你很清楚為什麼。
她是這樣的自持,這樣的驕傲,這樣的不願意變成你的負擔。為了早點與她相逢,你幾乎將命豁出去,清除擋在你面前的妖魔鬼怪。
只有成為萬鬼之王,你才能夠將她安置在你身邊,這是身在魑魅之中,支撐你的惟一目標。
“木村直雄先生?”穿著黑衣的霸氣男人朝著他鞠躬,“山本先生等您很久了。”
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墨鏡底的俊秀下沒有什麼表情。
在你心裡,你永遠不是“木村直雄”。你是“深雪”,楊靜的“裡見深雪”。為了回到靜的身邊,你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就算雙手沾滿了血跡,甚至罪孽,或者是,死。
都可以。都沒有關係。
只要能夠回到她的身邊,呼吸她那安寧的氛圍。你常覺得孤獨,只有她的存在,讓你覺得你還有親人。
即使是沒有血緣的親人。
或許她不再等待,或許她從來不曾等待。你凝視著冰冷的月色,隔著墨鏡,這世界顯得如此晦暗。
但是你生命有著永遠不會落下的月,安靜的照著你沒有光亮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