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街太危險,老子生了你們七個,到頭來只有你了,別他娘讓老子絕了戶。”
“爹,可是那個蜂……蜂窩煤只剩下一塊了,怕是不夠了。”王氏道。
“把桌子劈了,”鍾二五道:“先燒它吧。那煤是稀罕東西,先留著。”
隔了一小會兒,鍾三終於忍不住又湊過來:“爹,你說,哪邊會贏?”
鍾二五不答,只望著房梁發呆。
鍾三也不在乎老爹回答與否,壓低聲音,自顧自嘟囔道:“我希望太子能贏。太子對咱們老百姓真好,教沒房子的做雪屋,還給糧食,給燒柴,還……還整治丁壞蛋。”
“叫你別他娘亂說!”鍾二五怒道。
“我沒亂說!”鍾三激動道,忽然驚覺聲音大了,又小聲道:“太子殿下沒來的時候咱們過得是什麼日子!太子來的時候咱們過得又是什麼日子!要是……要是太子早些來,咱們家說不定還能多剩兩口人,我的大囡也不會餓死。哥哥們也不至於去造反,結果都叫安守道砍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晨光
鍾二五沉默良久。他們家原本不差的,三代同堂,兒子又多,日子是辛苦,倒也勉強湊夠全家的嚼果兒。沒成想一場大旱,賣房賣地還是餓死了三個孫兒孫女和一個兒子。大兒子咬牙帶著兄弟們上山落了草,一去就沒能再回來。
兒子造反被殺了頭,鍾二五不恨皇室,皇上住在景陽,哪知道大同府的事,唯恨安守道。村裡的秀才公說,就是有安守道帶兵撐腰,那起子貪官汙吏才能作威作福,把百姓逼得造反,再殺了充軍功。太子……太子是個好的,他一來,官府就開倉放糧了。
聽著衙役們的鑼聲漸行漸遠,鍾二五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睡吧,養養神,攢著些力氣。”
這一夜大同府的百姓們不約而同早早熄燈,只有府衙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才茂縮在堂下,看著太子在堂上與那浩勒,沈慄、晉王世子輕聲討論著什麼,轉頭對鬱辰和霍霜道:“唉,你們怎麼不過去露露臉?”
霍霜臉色微沉,似笑非笑:“怎麼,你想去?”
鬱辰輕聲告誡道:“這會兒可不是能隨便往前湊的時候。”
才茂撇撇嘴道,伸手一指:“沈慄。”
霍霜一撇嘴:“夯貨。”
才茂要跳腳,鬱辰拉了他一下:“你不懂,他是有資格參加的。”
霍霜瞥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才茂,心下感嘆:何止有資格,整個計劃的進行差不多都有沈慄的影子!日日籌謀,步步算計,終於把丁、安二人推到死路上。
想當年三人前後腳到了太子殿下身邊,論起來,自己和鬱辰的家世都高於沈慄,何況沈慄中途還因守孝離開東宮三年,可如今沈慄已經有資格與朝臣一起商量國家大事了,而自己和鬱辰卻在大臣們眼裡仍是乳臭未乾,只有廊下站著的份兒。
才茂勝在皮厚,被霍霜刺了一句,氣了一會兒便放開了。指著衙門外道:“聽說回來的衙役說,外面百姓都早早熄燈睡下。嘿,你們說,他們大同人真怪,外面打仗呢,他們倒睡的香,難道是因為臨近北狄,邊境總有摩擦,所以把百姓們的膽量歷練出來了?”
聽他這麼說,鬱辰給了他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走開了。才茂正奇怪呢,霍霜拍拍他的肩,喟然嘆道:“對不住,我先前不該說你是棒槌啊——你他娘傻的不值一罵!”
哪個睡得著呢?便是吩咐兒子去睡的鐘二五也在黑暗中圓睜雙目,毫無睡意。眼前一絲光也不見,冬日的晚間沒有蟲鳴,寂靜中鍾二五隻聽見兒子那與自己一樣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兒媳婦偶爾發出念著死去孫女“大囡”的抽泣聲。鍾二五眼前閃過一張張死去兒孫們的臉,還有“嫁”村北吳家傻兒子,換了半袋子糧食的大孫女臉上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