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得上平靜了。
入獄的第三個早晨,當鍾蕾按規定時間起床後正準備洗漱的時候,她看到自己那隻簡樸的白色塑膠牙刷正以一個165度彎曲的角度可憐地躺在洗臉池的旁邊。原本潔白的刷毛上面沾滿了灰,事實上可能比刷皮鞋用的同類產品也整潔不到哪裡去。
旁邊幾個獄友都在幹自己的洗漱事宜,鍾蕾對著那被折斷的牙刷得不到一個人的友情關注。
不是沒人關注,事實上她知道旁邊有好幾個人都偷偷向這邊瞧了幾眼,可是大家就跟約定好了一般,誰都沒說話。
是誰幹的?
鍾蕾把牙刷撿起來,猛命搓了五分鐘,邊搓就邊想這個問題。
自從來到這裡,她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回到獄室裡的時間也是多半都安安靜靜呆在自己的鋪上沉默發呆,她到底得罪了誰?
帶著這個問題鍾蕾獨自糾結了一個上午,直到下午集合的時候這執迷的難題才迎刃而解。
正站在操場上聽教導警官訓話的她,突然被身後一股大力推出了佇列的裡面。鍾蕾一個趔趄向前踏出好幾步,這才穩穩站住避免了趴在地面上的悲劇。她怒目回視,看到身後一個微胖身材、個子不高的圓臉姑娘正收回手,瞅著她笑得心花怒放。
鍾蕾極力從記憶裡搜尋著這個人,整個監獄裡的人似乎都喊她‘蓉姐’。
她剛想斥問一句“你幹嘛”,話沒出口卻被教導警員喊出了佇列。
“現在是在訓話,你是要幹嘛?有沒有組織性紀律性?”
這一天的訓話以鍾蕾被批評了足足十分鐘而告終,所有一切的被不知明外力干擾的解釋基本等於白說,教導員所在意的只是到底是誰弄亂了整個佇列的陣形。
晚間,鍾蕾躺在堅硬的床板上面,一直不得入眠。
來到這種地方肯定會遇到一些挫折,這種事她不是沒想過。可是想歸想,真的遇到了,還是會無措。從小到大,她在眾多集體中只扮演過一個角色,那就是聽話、成績好、工作努力、極少犯錯的人,她實在不知道就她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遭遇到真正涉及到個人身體的物理針對和攻擊。
那位蓉姐,她確定自己沒得罪過她;事實上她根本就沒同她說過任何話。
排隊的時候她從來不爭先,打飯時她也從不插隊,凡是一切出風頭的事情她全都龜縮在後面,就連會客佔用時間這點她都沒給別人添過麻煩。
一種摻雜了自卑與自怨的慌亂感第一次衝斥了鍾蕾的整個神經,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錯了才會遭到這樣的報復,甚至就連是不是齊盛堯特意找了人在監獄裡找她麻煩她都想了一遍,卻仍舊毫無頭緒。
於是這樣的日子,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想刷牙時,牙刷是斷的;要洗臉了,毛巾在地上;到了睡覺的時間,床單上莫名其妙就會多出幾個黑漆漆的腳印……
在這花樣百出的狀況裡,鍾蕾覺得自己的神經真的要錯亂了。
她只能更加註意自己的言行,半句不肯多說,一步不敢多走。然後平靜,就像天邊的夢,還是那樣遙遠。
中午打飯,鍾蕾端著自己的盤子回座位,正走著,忽聽到身後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鍾蕾心下暗道不好,饒是她警惕性高可是剛想往旁邊側一側身,胳膊上一股大力就衝到了她的盤子上面。
可憐的鐵盤子應聲落地,混著土豆絲的一盤白米飯就那樣白花花濺了一地。蓉姐在她身側,揚著眉毛叫喊,“裝b啊?瞎了?”
“是你撞的我!”鍾蕾終於喊出這一句,可是一句沒喊完,只覺眼前一花,跟著臉上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周遭火速亂成一團,鍾蕾甚至還沒想起‘還手’這兩個字,就被幾個人推來搡去,撞到了桌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