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航替他擦擦快流到眼睛裡的汗水，說：“一點都不貴，我去跟神仙談談，一定能免費。”
“神仙要不肯免費怎麼辦我一分錢都沒有。”
“那我替你揍他，揍到他答應免費為止。”
“呵呵呵，對，替我使勁揍他，踢他屁股，管他神仙不神仙。”張國強強打起精神，但蘇航聽他聲音已經越來越弱，想勸他少說點話，卻又不忍心打斷他。
張國強使勁嚥了口唾沫，發覺嘴裡乾的很，喉嚨裡一陣砂礫刮過般的疼痛。他忍不住斷腿處的劇痛，身體一陣抽搐痙攣，好不容易才強抑鎮定，重新開口，說：“要我說，什麼狗屁神仙，他就是個混蛋。其實我們所在的地方就是地獄對不對一定是地獄，我知道的。”
他痛得使勁抓住了蘇航的手臂，蘇航被他抓得臂骨欲裂，但卻沒拿開他的手，只聽張國強繼續說：“我們就是在地獄中，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怪物呢人家都說地獄裡到處是魔鬼和火焰，我們這不就是了。但是我還是搞不懂，我這樣的混蛋下地獄也無話可說，為什麼連蘇航、連你們都下地獄來了。你們是好人哪，什麼狗屁神仙，竟然把你們也扔到地獄裡來了。”
蘇航聽他都開始胡言亂語了，安撫他說：“你別說了，你也是好人，你剛才不就救了我嗎怎麼會不是好人呢你會沒事的，相信我”
張國強像是聽不到蘇航在說什麼一樣，眼角開始有淚花，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其實我也不想做個混蛋，我只是有點膽小，我只是有點怕痛、怕死而已為什麼喬老大就看我不順眼除了我，還有很多人都偷懶，都沒聽他的話、陽奉陰違，為什麼就獨獨看我不順眼我知道的，其實我知道，都是喬老大害的，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叫我去送那個東西給西瓜刀幫的幫主，我怎麼會被西瓜刀幫的人追殺，怎麼會只顧騎車逃走而被撞，怎麼會到地獄裡來都是他，嗚嗚嗚，都是天殺的喬老大我只不過是砍人的時候下不去手，偷偷溜走而已，為什麼為什麼就不放過我”
蘇航見他哭得滿臉淚水，用袖子幫他擦了擦，眼淚和黑灰弄得臉上一片狼藉，蘇航看的心裡一陣酸楚，勸他說：“你別再說了”
張國強神智已經不清醒，不斷低聲唸叨著：“為什麼為什麼”斷肢導致的失血過多，又沒有什麼辦法挽救，他終於挺不下去了。
蘇航搖晃他的頭，想讓他醒醒，但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彌留之際，他說了一句話，蘇航耳朵貼緊到他嘴唇邊才勉強聽到。
他說：“我不是壞人。”
蘇航怔住了。
是啊，你不是壞人。
雖然有時候你偷奸耍滑，縮頭划水，但你真的不是一個壞人。
你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壞人，不是什麼混蛋。
混蛋的是我
在昏暗的夜色中，蘇航看著懷中面容還帶著一絲痛苦的張國強，他原本染黃的頭髮，因為長時間呆在火場，已經幾乎被燻回黑色，左一撮右一撮，凌亂非常。臉上、脖子、胸前，都還留著被火燒傷的血泡、焦黑等各種痕跡。
蘇航喉嚨哽住了，欲哭無淚，非常難受。
他救了自己
沒錯，事情按照自己所想發生了，有人替自己擋災，替自己分擔火力，替自己當了炮灰，替自己死掉了，這不就是之前自己所希望的嗎為什麼自己那麼難受，恨不得自己去死呢
“啊”他捶地大叫。
蘇航終究接受不了他人為自己替死，沒辦法無動於衷，他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齷齪，也恨自己沒有能力讓他活下來
“混蛋混蛋混蛋”
蘇航雙手不斷捶著地面，發洩自己的自責和愧疚。似乎只有手上傳來的疼痛，大聲喊叫出來的咒罵，才能夠讓他心裡面好受一點。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