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行至太乙鎮時,人已有些酩酊。
時值中秋,雖已入夜,卻仍熱鬧著。
少年男女乘舟水上,遇見熟人,遠遠招呼著,笑鬧著往彼此船艙夾板上拋擲小玩意,多半是家鄉攜來的糕點。
也有少年男女牽馬而行,路過一處酒家,遠遠招呼店主:「我們客棧離得遠,今年一百壺梨花酒,給我們留兩壺啊!」
店主笑道,「跑快點就能有!」。
長孫茂臨水而立,恍然間只見酒肆外水邊,立著一人一馬。
店主惋惜道,「真可惜了了。」
清癯的影子笑著,渾不在意的安慰酒家,「既這麼著,來年怎麼的也要為這口酒再來一回。」
……
又見她執劍贏過七星天樞,立在岸邊講,「敢欺負你,師姐都替你收拾了。」
隨後又笑他,「昨日練個三腳貓功夫,今日成個小器,幾時才能成個大器給師姐瞧瞧?」
長孫茂漸漸有些哽咽,過半晌方才出聲叫她,「師姐……」
她卻沒答應,轉頭越行越遠。他心中不捨,靠近水岸,伸手去夠那道身影,不留神一頭栽入水中。
岸邊少年男女皆被這水中撈月的醉鬼嚇得不輕,回過神來,吃吃耳語,於岸邊竊笑他。
水中倒影,一觸便碎。
長孫茂大夢方醒,於水中呆立良久,有些迷茫。過半晌方才飛身出水,形容狼狽地往風洲客棧走去。
論劍臺正熱鬧著,臺上驚鴻劍對陣四海刀,情形難得一見。
遠遠望見樓觀臺上坐了四位主判,餘真人仍在其首,正樂呵呵的品茶看劍。
長孫茂一見此人,便想起這老相士一張烏鴉嘴。
幼時上門給他算卦,算出個什麼「娶妻賢淑,生子聰慧」;她摘了開陽武曲之名,又算了句「孤克寡宿之星」。
長孫茂遠遠凝望樓觀臺良久,神情漸漸沉鬱。
一幫絳衣少年人在臺下觀戰,一眾十六七歲少年之中,偏偏有個矮旁人大半個腦袋的小毛孩子很是惹眼。
四海刀幾度贏過驚鴻劍,幾個持刀少年一時飄飄然,但凡臺上見了姑娘,必會抱拳講一句,「好男不與女鬥,我讓你三招。」
那小毛孩子極為不忿,高聲抱怨,「練劍之初,驚鴻劍之韌本就不敵四海刀之蠻。」
持刀少年便笑他,「雪邦沒落了,剛出生的奶娃娃都派出來試劍。」
那小毛孩自知不敵這幾人,便找補,「我勸你們莫欺人年少。早些年,你們大長老在你們這麼大歲數時,便已贏不過我這麼大歲數的武曲。」
旁人笑他,他卻不赧,往後再有閒話只道一句,「三年之後你必是我手下敗將。」
……
一眾江湖名宿皆在場,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濕漉漉灰黑的影子無聲無息潛上了樓觀臺。
在餘真人驚叫出聲之前,短劍已從那截短棍中出鞘,穩穩抵在他居髎穴上。
餘真人冷汗具下。
周遭四人見餘真人被抵住命門,皆不敢擅動。
長孫茂壓低聲音,同餘真人說「我講一句,你講一句。」
餘真人顫抖地出聲,「你講。」
一場論劍已了,四主判卻無絲毫響動。
眾人覺出氣氛不妥,抬眼望向樓觀臺,皆有些不明所以。
山中沉寂了不知多久,餘真人終於緩緩開口,滿臉莫名,卻又極為響亮的講了一句更為莫名其妙的話:「老身掐指一算,長孫公子龍章鳳姿,武曲葉女俠天質自然,實屬天賜良緣……」
片刻靜寂之後,餘真人隨之又講了一句,「乃是前世因,今世果。合該白頭偕老……」
餘真人話音陡然停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