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宿功夫,傷勢已好了不少。
遠處李碧梧問了句,「你原先學過易筋經?」
他答了句,「記得些許……學倒談不上。」
李碧梧道,「難怪不足一日便化解了六七成內力。」
長孫茂不知如何接話。
等了許久,李碧梧方才慢慢問道,「小檀,她如何?」
方才有些微冰雪碎裂之聲被他捕捉。毒夫人那時便已醒來,卻直到現在才出聲詢問,舉止間有一萬分的小心翼翼。
幽閉暗室也已變了樣子。光禿山壁陡然生諸多藤蔓草木,不過一宿光景便已如此生機盎然。撥開幾叢藤蔓,赫然見到被藤蔓鉤掛懸垂至半空的武侯車,不免驚駭。
藥夫人肌膚癟皺,頭髮灰黃乾枯。同滋長的藤蔓糾結,如同本身就長在山崖中的植物。愛好整潔,卻不得不以這尊嚴全無的面貌與世長辭,心中多半有所不甘。遁入空門躲避誤解與怨恨,臨死前卻無法為自己改裝剃度,恐怕也無顏再念釋迦聖號。
武侯車下,一雙足因金蠶蠱乾枯皴裂,露出足骨;骨頭髮黑開裂,幾無皮肉懸掛。
一叢嫩綠枝椏掙破石壁,從縫中探出;花藤盤曲著捲上藥夫人骨縫,一點點往上攀爬。
長孫茂蹲身查探足上花藤。先前洞中視野不佳,兼之藥夫人故意以衣袂遮擋足部,故他始終不曾察覺她已軀幹腐朽。
那東西似乎食肉而生,故在這貧瘠密室最先滋長。成片長成之後,此處石壁經它絞碎、浸潤,成為一片沃土。再往後,山壁坍圮恐怕會將藥夫人掩埋。她衣衫中的諸多藥種,也會一一破土而出。
面前這情形,實在令他有些不止從何描述。
他忽然明白尹寶山為什麼溜得這麼快。不止腳底抹油,臨行前甚至火上澆油。
「移栽花木」,實在很損。
藥夫人醫者不能自醫,自知必要長眠於此,仍疼惜這一身仙草靈藥。一生被誤,至死卻依舊不是無情之人。
難怪尹寶山會說她已救不了。
若要將藥夫人靈柩移出,但打量洞中星羅密佈的藤蔓,必然牽一髮而動全身,珍奇草藥也必會慘遭損毀。
長孫茂硬著頭皮,故作輕描淡寫道,「藥夫人已有了最好安排。」
過了半晌,李碧梧才出聲說道,「她愛乾淨,你替她整一整衣冠。」
頭頂的微光攏在藥夫人身上,如同一抹神輝。一座坍圮高峰如同黃泉,將山內山外分割出陰陽生死。他從前不曾經歷,如今沒空想,更不敢細想。
故他躬身找出藥夫人臨終前所說藥書,極快的替醫者理了理衣物,便離開密室。
往後他一點點移走落石,起初總不經意動用蠻力,弄出些岔子,幸而漸漸將那股內力越發運用自如。但因傷勢並未痊癒,每隔幾個時辰,總要停下來歇上一陣。不過一日光景,便已緩慢清理出一條半人高山道。
兩人始終不曾交談。直至進入毒夫人所處山縫,又用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將山道打通。山外陽光耀眼,令他有片刻睜不開眼。
程霜筆聽見腳步,急急趕來。
這些天他也在移走落石,只是十幾天不曾好好吃口東西,內力體力難以維繫,兩日內只清除數丈落石。一見長孫茂從洞穴鑽出,心頭甚是驚喜,笑著幾步上前,見他臉色蒼白,渾身滿是汙漬血漬,十指指節幾無完好之處,只遞上水壺,不知從何處開口。
兩位童子在樹蔭下打盹,見這頭有了動靜,隨後也跟了過來。容長孫茂喘了口氣,便問他:「師父在何處?」
長孫茂往山中一看,只是不言。
毒夫人身上冰霜開始緩緩消解,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有如重生。長孫茂有一瞬異樣,總覺得藥夫人本就不曾死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