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何嘗沒有試探一下的意思呢?若是唐軍急躁,下城追擊,說不得自己能夠反敗為勝,趁勢攻下平穰城。然而敵軍主將穩如泰山,根本一丁點的機會都不給……
如此,也算是徹底死心了。
城下,高句麗軍隊撤退回來嚴整列隊,只留下少許兵卒在前邊救治傷患,唐軍也沒有趁人之危,任由高句麗兵卒將傷兵聚攏在一處,盡皆救治。
乙支繼祖率領軍中將校,齊齊來到七星門外,下馬之後站在那裡,等著唐軍主帥出現。
盞茶功夫之後,七星門城門洞開,一隊百餘騎的“具裝鐵騎”自城內呼嘯而出,鐵蹄踏碎冰雪,氣勢雄渾,狂飆而至乙支繼祖等人面前,這才勒馬立定。
兵卒與戰馬盡皆鐵甲附身,黑夜之中猶如烏黑的魔神,待到一盞一盞風燈自這些具裝鐵騎手中亮起,那種鐵甲散發的冷硬光芒顫人心魄。
當中一員大將排眾而出,身上明光鎧威武閃耀,兜鍪上紅纓隨風飄揚,居高臨下,開著乙支繼祖等人:“誰是乙支繼祖?”
乙支繼祖上前,單膝跪地,大聲道:“末將乙支繼祖,乃鮮卑後裔,早年流亡遼東。如今之高句麗,早已苦於淵蓋蘇文暴政久矣!大唐皇帝誓師東征,旨在清除高句麗朝堂之奸佞,堪稱仁義之師,高句麗舉國臣民翹首以待王師!只恨淵蓋蘇文殘酷暴戾,居然弒殺君王、屠戮王室、謀逆篡位。此番唐軍攻陷平穰城,覆亡高蓋蘇文,推翻了壓在高句麗各族頭頂之鍘刀,舉國上下,無不為唐軍之勇悍振臂歡呼!末將願率麾下將士,歸順將軍!自今而後,任憑驅策,生死窮富,自安天命!”
頂盔貫甲的蘇定方略有些意外,這乙支繼祖就算要投降,那也得“歸順大唐”才是,怎地卻說“歸順將軍”?
不過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乙支繼祖的心思。
對於這一點,他自然是欣然笑納,此番覆亡高句麗,接下來的戰事必然在南端的百濟,國內政局動盪,甚難再次出兵遠征。水師固然橫行大洋,但若是單獨滅亡一國,難免力有未逮。
若是有了乙支繼祖與其麾下這數萬精銳騎兵,局勢將會大大有利。
總不能將這些精銳兵卒拱手推給關隴、山東那些個世家,任他們在軍中的勢力進一步擴張吧?
心中瞭然,蘇定方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上前兩步,伸出雙手握住乙支繼祖的手掌,欣然道:“將軍深明大義,實乃你我兩軍數萬兵卒之福祉!往後你我同為唐臣,分屬袍澤,何需這般大禮?來來來,快快請起。”
乙支繼祖順勢而起,兩人執手相握,齊聲大笑,左右各自麾下將校亦是鬆了口氣。這場仗打下去著實沒什麼意義,縱然高句麗軍反攻平穰城,亦不可能完成復國之望,水師即便守不住,亦不影響大局。且隨著唐軍的援軍抵達,高句麗軍的敗局已然不可挽回,能夠以這般和平的方式結束戰爭,雙方都頗為滿意。
固然臨陣投降所牽扯的東西著實太多,絕非敵我雙方主帥握手言和即可,但只要雙方在這個決策上意見一致,其它的事項自然都好解決。
正在兩人執手相握、言談甚歡之時,薛萬徹與阿史那思摩各自引領麾下騎兵抵達高句麗軍之後,沒有如火如荼的大戰,沒有慘烈至極的廝殺,整個平穰城下數萬兵馬肅立整齊,唯有風雪從天而降,恣意肆虐。
見到唐軍騎兵纖銜尾殺來,高句麗軍隊倒並沒有多少驚惶,陣列維持不動,只是嚴防唐軍衝擊,將盾牌手與重騎兵排列在前。
唐軍一時間停駐腳步,詫異的望著蕭殺肅靜的戰場。
薛萬徹與阿史那思摩都有些發愣,這什麼情況?
該不會是高句麗軍投降了吧?
老子數百里頂風冒雪疾馳而至,卻是連一絲半點的功勞都撈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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