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一門兩國公,還下嫁了一位公主,所謂的頂級門庭莫過於此。且房家父子兩代皆堪稱朝廷砥柱,房玄齡固然致仕歸鄉且眼下身在江南,但是門生故吏遍及朝堂。
尋常時候,或許“人走茶涼”,非關係到切身之利益不會對房家太過維護,但若是生死關頭,這些門生故吏必然站出來為房家聲張。官場也好,軍中也罷,講究的便是一個香火傳承,利益爭奪之外亦有人情世故,若是房家父子皆不在京中的時候府邸遭受屠戮洗掠,他們這些人必將遭受唾棄,自今而後揹負一個“忘恩負義”之罵名。
更何況,還有一位高陽公主坐鎮,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動了房家,都會被李唐皇室所忌憚反對。
所以武媚娘並不擔心府邸安全,只需府中家兵、部曲嚴陣以待,做好防範,免得長安動盪之時有屑小蟊賊趁火打劫即可。
然而,若是高陽公主不甘寂寞,主動去挑釁有可能出現的叛軍,那情況卻又截然不同。
的確沒人願意招惹房家,可若是房家主動挑釁殺紅了眼的叛軍,那些有可能是由正規軍、奴婢、死士、家兵混合組成的叛軍根本難言軍紀,怕是難以保持冷靜……
高陽公主卻不以為然,秀眉挑起,俏臉緊繃,清聲道:“媚娘此言差矣。咱們房家一門雙國公,閈閎高峻,閥閱煥然,自當有傲然堅韌之風骨。若有叛軍前來,固然不會主動挑釁,卻也應當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準備。讓那些亂臣賊子們看一看,何謂國之柱石!若龜縮府中,瑟瑟發抖,豈不為天下人恥笑?”
武媚娘愕然。
細細琢磨,發覺高陽公主並非胡鬧,且自有深意。一個家族亦或門閥立身之根本,除去要掌握權力、保持利益之外,更重要的便是門風、家聲,以及家中子弟的做派。
長孫家昔日乃是貞觀第一勳臣、關隴第一門閥,為何時至今日卻逐漸式微,江河日下?
其中固然有皇帝持續不斷打壓之緣故,但更主要的卻是長孫家後繼無人、家風不正。
長孫無忌其人手段高超、智計百出,然則立身不正,素來玩弄手段、劍走偏鋒,一切以利益為先,便導致長孫家唯利是圖、不遵大義的門風。其子長孫衝如此,長孫渙、長孫濬等人莫不如是。
天下之道,浩浩蕩蕩,無論多少陰謀算計,終究還是要立身持正、順應時勢。
房玄齡昔年功勳不如長孫無忌,才具不及杜如晦,卻為何能夠始終佔據朝堂中樞,宰執天下?便是因其立身處世都遵循一個“正”字。
何謂“正”?
惟木從繩則正。
關隴意欲興起兵諫,廢黜東宮,以達成其攫取朝政利益之目的,渾然不顧帝國社稷穩定與否,更不管天下黎庶會否陷於水深火熱,此為“不正”。
房家力挺東宮,不與有可能襲來的叛軍虛與委蛇,而是刀矛相對、壁壘嚴明,自然便是“正”。
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
只要這股“正氣”立得住,闔府上下,甚至闔族上下,都知道面對危局之時亦不能趨利避害,而是堅定“正氣”,何愁不能樹起房家之正氣門風?
只要這股正氣門風存在,縱然家族一時低迷,卻終有一日可以東山再起。
“正”,乃立身、立族、立國之根本。
……
武媚娘心有觸動,輕嘆一聲,有些羞愧:“妾身素來自視甚高,卻不知那等一味的算計只是小道,似殿下這般心有恢弘氣度,臨危不懼持身守正,才是大道。”
“哈哈!”
高陽公主撫掌大笑,她素來敬佩武媚娘於政治、人心之上的謀劃,自愧不如,故而府中大小事務盡皆詢問聆聽,從諫如流。看上去似乎對武媚娘十分信任,且懶得理會那等俗務,實則心中未必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