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士及拈著酒杯,微笑道:“兄長這番話語雖然乃是至理,卻未免強人所難。這‘洛陽紅’乃是小弟請園藝高手將其移植此間,細心調理,趕在新年降至之時盛開,以增佳節氣象。本就是逆天而為,何以還能要求更多?”
牡丹本就是盛夏之花卉,偏要讓其嚴冬綻放,逆轉習性,豈能再要求它依舊如園圃之中時歷經風雨而不墜?
獨孤覽沉默一下,輕嘆道:“可如今卻偏要有人將這株‘洛陽紅’移到外面去面對嚴寒風霜,為之奈何?”
宇文士及默然,他明白了獨孤覽的意思。
關隴門閥的力量並不足以行下逆天之舉,往昔的榮耀權勢也更多好似這“洛陽紅”絢麗錦繡的色彩一般,早已經不得半點風霜。然而當下,卻偏偏要將這嬌豔的花朵移到室外卻經受風霜考驗,枯萎凋謝乃是必然,怎可能有奇蹟發生呢……
這種話語,這種傾向,按說宇文士及完全可以不必理會,但現在表露出此等負面情緒的人乃是獨孤覽,這就不得不令他重視起來。
獨孤家的身份太過特殊,名義上實為關隴之首,畢竟自北魏開始,歷經北周、大隋、直至眼下的大唐,獨孤家始終是皇親國戚,對每一任開國之君都曾不遺餘力的支援,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政治資源。
只因族中未有驚才絕豔之輩,這才讓長孫無忌之輩異軍突起,成為關隴領袖。
若是在這個時候獨孤家徹底退出此次兵諫,甚至從此與關隴決裂,那麼對關隴上下士氣之打擊簡直就是致命的,而獨孤家這種傾向卻是越來越明朗,畢竟當時關隴起兵進入長安,獨孤家就曾封閉其掌控下的城門,不準關隴軍隊自此入城……
宇文士及雖然對長孫無忌極為不滿,卻也不想關隴門閥在這等時候分崩離析,一旦兵諫失敗,所有關隴門閥都將遭受反噬。獨孤家與李唐皇族尚有幾分血脈親情在,或許可以留有餘地,可宇文家還剩下什麼了?
怕是第一個遭受反噬的便是宇文家……
宇文士及心念電轉,也不各種隱喻了,直言道:“局勢未必便如兄長所見那般不堪,雖然直至眼下依舊未能攻陷皇城,但東宮六率損失頗大,且東宮內部未必便鐵板一塊。只要持續給予壓力,其內部必將因為各種利益而導致分裂,那便是咱們的機會。”
雖然宇文節並未過深參與到此次兵諫之中,對於長孫無忌的種種佈置亦是知之不詳,但以他對長孫無忌的瞭解,又豈能不在東宮內部釘下釘子?
這種陰謀綢繆,原本就是長孫無忌最為擅長,所以即便此刻佔據僵持,但宇文士及相信,長孫無忌必有後手,一經發動,足矣立刻改變局勢。
獨孤覽道:“吾自然明白賢弟之意,輔機辦事從來都是謀定後動,若是沒有藏著後手,焉能這般倉促起事?然而險地莫要忘了,東宮固然未必鐵板一塊,咱們關隴各家也不見得能團結一致。眼下佔據僵持,大家都瞅著那即將到手的利益,尚能安守本分,可一旦局勢有變,到時候怕是就要各有思量……”
說白了,無論東宮也好,關隴也罷,絕大多數都是倚靠利益將各方捆綁在一處。看得見利益的時候,自然英勇奮戰不懼犧牲,因為損失再大也沒有收益更大。但是當利益越來越遠,只有損失而看不到收益的時候,還有誰願意衝鋒陷陣奮不顧身?
更何況,長孫無忌“陰人”之名世人皆知,一旦局勢反覆,最終所有損失都可能被其轉嫁到其餘關隴門閥身上,長孫家最終卻損失最小……
說白了,長孫無忌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順風順水之時大家都跟隨他,因為他能夠使得利益最大化;可逆流而上動輒有傾覆之厄的時候,大家卻未必還願意心甘情願的追隨他,因為這個人“陰”,很難獲得大家的絕對信任。
所以,關鍵的問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