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網路,使多種不同的決策途徑成為可能。中間世界群落的絕大多數社會採取的都是“皮質”民主制,因為他們所聯接的大腦區域整合於新皮質上。他們採用以名詞為基礎,經過邏輯整合的集體推理模式,來進行政策決策。(特克聽得直眨眼,但還是讓我繼續說下去。)而諸如渦克斯所採取的“邊緣系統”民主制則不同:其網路系統所調製的是大腦更基本的區域,以達成一種情感和直覺(與純理性相對)的一致。“簡而言之,皮質民主制是民眾集體討論;邊緣系統民主制是民眾集體領受。”
“我不知道是否理解。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區分呢?為什麼不是皮質——邊緣系統民主制呢?為什麼不集兩個世界之精華於一體呢?”
這樣的體制也有嘗試過。特蕾婭上學時曾進行過研究。所建制的幾個皮質一邊緣系統民主制國家,一段時間裡運轉良好,有的如田園牧歌般的安定和睦,但終究還是不穩定——幾乎全都墮入依賴網路調諧的僵死怪圈,一種集體自殺,因為大家耽於逸樂,對社會政治都變得漠不關心。
並不是說邊緣系統民主制就更行之有效——不過我沒有說出來,因為這裡連牆壁都有“耳朵”。邊緣系統民主制也有它自身的不足,可能導致一種集體性瘋狂。
當然,除了我們自己國家。渦克斯永遠都是例外。至少,我在學校時,他們是這麼教的。
我把這些招惹事端的話咽在自己肚子裡,主要是因為不想給奧斯卡以口實,找我麻煩。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讓特克對我就是艾莉森。珀爾不要有任何疑慮,我自己想要做艾莉森。珀爾,我要繼續做我的艾莉森。珀爾,直到他們將我綁在手術檯上,強行給我腦幹裝上網路終端。
然而,問題並非如此簡單。
因此,每天夜裡我都帶著這一問題入睡,每天早上也都帶著這同一問題醒來:我真的是艾莉森。珀爾嗎?用腳拇指想想也知道,不是。怎麼可能嘛?艾莉森。珀爾生活在地球上,(估計)一萬年前就已經死了。當時,地球還可以居住。她所遺留下的,無非區區幾則倖存至今的日記。日記始於艾莉森。珀爾十歲那年,至二十三歲,便無緣無故地戛然而止。特蕾婭接受了所有這些日記(並輔以關於21世紀生活的成千上萬條細節資訊),不僅是皮質層面的,亦是大腦邊緣系統層面的接受,不僅是作為資訊的接受,亦是作為身份的接受。當然,特蕾婭從不認為自己“是”艾莉森。珀爾。但艾莉森。珀爾猶如一個臨摹本,深植於她大腦中,隨時與她同在。網路系統將艾莉森。珀爾植入在特蕾婭的精神世界中,但同時也對二者做了嚴格區分和界定,使之不致混淆。
區分很嚴格,但嚴格還不夠。因為有一個秘密,我從未跟任何人講過:即使早在網路系統崩潰之前,甚至早在暴亂的農民破壞我身上的網路終端之前,艾莉森便已開始一點點滲透侵入特蕾婭。特蕾婭從沒有反對過,也不曾向她的上級管理員申訴。相反,對於艾莉森。珀爾持續不斷滲入她日常生活一事,她嚴守了這個帶著罪惡感的秘密,因為其中有些屬於艾莉森的特質,特蕾婭掩人耳目,變為了己有。
特蕾婭順從;艾莉森叛逆。特蕾婭願意淹沒自己的個人身份,而成全渦克斯更大的身份;艾莉森本該早些時候便已消亡。特蕾婭信奉神聖權威所告知她的一切;艾莉森,一般來講,會懷疑任何權威。
而即便是這身份的區分,亦非絕對一成不變。事實上,透過艾莉森,特蕾婭逐漸學會了懷疑、叛逆和反抗。因此再問一遍。我是誰——既然特蕾婭與艾莉森之間那道門已洞然敞開?我是艾莉森嗎?或者說,我是正在變為艾莉森的特蕾婭嗎?不!兩者都不是。我是第三形態。
我是我之為我的自己,是所有這些互不相容的部分的結合體。我有權擁有我所有的記憶,包括真實和虛擬的。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