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過去,小女人還在用纖纖手指追著雨水的速度跑。若是發洩落淚,時間也足夠了吧。
一道閃電劈開了窗外的雨夜,激得小女人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陸澤瑞輕緩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來,抬眸望向那張側顏。
感覺到他的到來,夏瓊依坐正身子看向他。
嗬,居然很乾淨,名副其實姣好的面龐。
雨下了這麼久,她居然沒“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大有進步哇。
她甚至衝他抿了抿唇。
算是一個笑吧。無可奈何?不置可否?不明所以?一時之間,陸澤瑞參不透。
他的大手整個包裹住她在玻璃上划水的手,“嗨,還好嗎?”
她的唇抿得更深了些,念: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窗秋水難斷流。
她念: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鄉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
她念:愛慕之情,可欺金石,千里神交,若合符契。
她念: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她說:我和他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她說:感情多的人,就被困在了原地。
她說:什麼叫被迫別離呢?就“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
她說:納蘭容若過世的那天,恰好是他亡妻盧氏的忌日,這中間隔著兩個人的生死別離,恰好整整八年,是不是很奇妙?
夏瓊依停下來。空氣就靜默得只剩雨水,砸在窗玻璃上,砸進陸澤瑞心裡。
他向來默許她可以跟他講任何的心裡話,可有些話灌入他耳中,卻是那麼殘忍,又殘酷。
他高期待著,“我料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可實際的“情與貌”,並不“相似”。
倘若除她與那個他兩心之外,真能無人知,該多好,那他陸澤瑞不懂她,就不會傷。
這半晌的時光,她把眼淚流進了心裡,他的淚在此刻,也不得不往心裡流。否則她追問起來,他要如何言說?如何自圓其說?
甚至連內裡深深的抽泣,也只能讓心更加潮溼,更加震顫,哪也不能突圍。
種種無奈,藏在眼淚裡,落在了歲月裡。
紀伯倫說,當一個男人觸到一個女人的手時,他倆都觸到了永恆的心。
於他與她而言,觸到的,只能是永恆的心傷嗎?
他陸澤瑞不甘願哇。
可他一個字也發不出。一旦開口,淚就流出了體外,滿面縱橫,可怎生是好。
他雙眼輕闔,免得擠出液體,兩隻大手攥緊她五根手指,將額頭抵上她手背,蹲伏,躬身,埋首,半晌動彈不得。
他想說:見不到心心念唸的人,一天就像一百年那麼久那麼難熬。又好像分開一分鐘不到,那些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就跳出腦海越發清晰起來。
他想說:世上的事什麼都能挑,挑吃食,挑偏好,挑物品,可日子不依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能挑選。不知道,會在哪天遇見那個人,更不知道,又會在哪天弄丟那個人,無數個意外讓人的主觀能動性失靈,讓日子成為不可挑的。
他想說:弄丟那個人之後,人生陷入最苦痛最絕望最難熬的一刻。等等再等等,就能熬過去掙過去,重啟人生的重大轉折。
他想說:人生就是一邊感恩遇見,一邊道別再見,總有人會不期而至,也總有人會在我們的記憶中悄然退場,最終趨於模糊。
他想說: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我們需要學會的是,接受必須接受的,改變可以改變的,放下應該放下的,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