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感動,隨口說:「去,我去。」
他側頭看著我,反問:「去哪裡?」
我回答不出,漲紅面孔。
他嘖嘖聲:「這麼漂亮的小姐,這麼恍惚。」
我忽然對他有好感,因為他有誠意。
並不期望男人如藤一佯纏住女性不放,但也不能如蜻蜓那樣,到處點來點去,一瞧沒便宜可揀,立刻飛往別的枝頭。
他能在我身上花上十餘分鐘,已經不容易。
我注意他的面孔,很老實的五官,有太陽棕,我喜歡面板好的男人,我害怕橘子皮。
現在沒有什麼是一見鍾情這回事了,感情需要培養,無論孕育什麼都得靠養料,且讓我看看他有什麼條件。
不明顯。
不能做得太絕,我自己也不突出。
籲出一口氣。
世上芸芸眾生,有幾個人是叫人一見傾心,又有幾個人,會得出人頭地。
其實做普通人最開心。沒有侈望,順其自然,盡其本步而遊於自得之場。
小鄧毫無疑問是個普通人,但因為他甘心做一個普通人,看上去很雍容很大方很舒服,不像有些拚命往上爬得狼狽痛苦的亡命之徒,盡失瀟灑。
我站在甲板上,細細打量這位鄧先生。
他說:「要不愛潛水?」
「你說的是潛水呀,我不行,我只會在水面上劃幾下。」
「我來教你。」
「太麻煩。」
「不怕。」
「我沒有興趣,我怕水底,黑墨墨的,又聽不到聲音。」
「一片寂靜才好呢,你喜歡噪音?」
「不是喜歡,而是習慣了。」
一邊說一邊詫異自己講得那麼多,這些對白比我在過去一個禮拜內所講的還要多。
也許是秋天明媚的陽光,也許是海風清朗,我胃口也好起來。
小鄧先生有意無意間一直在我身旁,細心得很,找來一副紙牌,同我玩廿一點。
我們一塊錢一塊錢的賭,不到半小時,我居然贏了百多元。
最後他說:「贏家該請吃飯。」
我沒搭嘴。
通常男女社交應當這樣進行,他安排得很漂亮,但我的心理狀況有點不穩定——
水晶燈呢,迴旋樓梯呢,都還沒有出現。
所以不會是他。
我迷信我的夢,所以沒有搭腔。
夕陽西下,我們在碼頭上岸。
他仍不放棄,說道:「我口袋裡還輸剩數百元,可以請客。」
我溫婉的說:「改天吧,今天大家都累了,身上又沾著鹽花。」
「什麼時候是改天?」
噫,他對我真的有好感哩。
我把公司的電話給他。
以前我也把卡片給過人,可惜那位某君將之擱西裝口裝中忘了,過了一季,才翻出打電話來,我說什麼都不肯再出去,不管用,沒有誠意不管用,客觀條件再好也沒有用。
我是個怪人。
失意造成我的孤僻。
小鄧在星期一早上九點半就同我聯絡。
我天天準時八點三刻便到寫字樓,像只鬧鐘,聽到他電話時,氣定神閒。
他只問好,說了幾句,沒有即刻約我。
大概是覺得昨日有點操之過急。
昨天他沒有伴,我也沒有,本來倒是可以湊合一下……但蔣給我太壞的經驗,逼使我認真。
不認真更不值。
週末情願洗泡泡浴,好好的洗一個頭,敷臉,睡午覺,看書。
晚上自己做簡單的東西吃,看看電視,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