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陰冷的冬天,房子裡比外面還冷。父母抱著一隻襁褓,裡頭露出粉粉嫩嫩的小臉,大族長的大手剛從嬰兒額前挪開,只是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嬰兒便被納入普通人的行列。
在歌口,不出眾即意味著沒前途,不配擁有基因優秀者的所有特權。在這條隱形的起跑線上,決定權在大族長手上;在你所處的歌口食物鏈的哪一個節點上;在手裡掌握的財富自由度上。
所有被判定為普通的孩子都會被送往專門的「平瘠所」,由所長老關自然養著。說是自然養,就是各憑本事活下去,拼的是活久見,拼的是生命的頑強度。如今,又一個孩子被判定為普通,那麼他的命運將從母親手中轉移,從「平瘠所」重新開始。
時間推移,嬰兒長到了小孩,小孩又變作了少年,最終成年,在學習生存與生活中終於可以為「平瘠所」去出力了。他們被委派著各種「契約」,去處理普通人無法處理的事務,報恩老關的養育之恩,沒有「直到」的那一天。
對於身世,老關從來不隱瞞,他很清楚,過度隱瞞反而容易激起好奇心,繼而釀造對抗的情緒。從開始他就決定,如實告知,你問他便回答,不添油加醋,也不煽動情緒,甚至成人後,他們可以申請離開,老關也絕不阻攔。
只是,透明之外,老關還會附上一條告誡:既然是進入「平瘠所」了,便是和過去的親情斷了,別太期望有人為當初的決定後悔,當所有的思維都是同一個方向,反省過往反而顯得異類。
另外,老關還有一條規矩:所有委託都是按著「規矩」辦事,不要不要摻雜絲毫感情,可以拒絕參與契約,但絕不要攪合了規則,壞了規矩。
以上便是老關和他「平瘠所」的稀鬆二三點,沒什麼特別,哪裡都一樣。
這一日,一名婦人來找少年,以母親的身份祈求他替她辦一件要緊的事,但她不想走契約。為了表示誠意,她帶來了好看的衣服,甜美的糖果,還有一件時下最流行的玩具。她的目光裡充滿了歉疚和慈愛,少年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關切的目光,還有那個溫柔的擁抱,他不可遏制地想要那人再抱抱自己,他不明白為什麼眼睛就不自覺地濕潤了。
看著穿上新衣的孩子,嘴裡吃著糖果,手中拿著新玩具,母親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她希望少年以另一個家族成員的身份,去一個指定的地方待一段時間,同時接受一次小小的懲罰。她再三保證這懲罰不致命,等一點點時間,她會及時出現去營救他,然後,接他回家。
回家?少年眨眨眼,不知為何心中生出許多期許,他想像著,回家也許就能得到那種不一樣的溫暖了吧?
少年坐在屋頂,曬著午後最後一絲陽光,他趴在護欄上,歪著腦袋想:「平瘠所」也不是不好,只是老關是個冷冰冰的老頭,除了讓他們學習、吃飯、辦契約,便再也給不了其它了。如果能離開,和她回家,是不是感覺會很不同?甚至……甚至幸福?
一滴雨落在上年臉上,他沒察覺,還在回味著那個溫暖的擁抱,真的很溫暖,他從來沒有這樣渴求一個擁抱。
過了幾天,女人再次悄悄找到少年,見少年沒有拒絕,女人便溫柔地說:「這事千萬不能讓老關知道,否則,就沒法接他回家了。」
「他準我們走。」少年說。
「這事得隱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女人繼續勸說:「若是他知道你做了這件契約,他會懲罰你,不會再放你離開平瘠所!」
「為什麼?」少年不名錶。
「我是為你好。」女人搪塞著:「聽我的,我們悄悄把契約辦了,然後我替你申請離開平瘠所,再帶你回家住。好嗎,兒子?」
兒子?少年有些驚訝,吞了吞口水,他的母親竟然認他了。
「好嗎,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