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然微微一笑,她的面容醜陋嗎?她竟是不曾注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只見著一把劍,絕世鋒芒,遺世獨立,天地蒼茫,雪劍寒鋒。他是人中之劍,劍中之魂,叫人一見之下,便是身心震撼,便只感到那劍中雄渾,劍裡鋒芒,劍上寒霜,又哪裡還分得出一絲一毫的精神,去看他的容顏若何。
當年的衛孤辰,今日的衛孤辰,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她輕笑:“好久不見,先生的武功倒似更加精進,是在可喜可賀。”
衛孤辰靜靜看著她,神色間竟有淡淡的欣然。
這女子也算是他的朋友了吧!見他如此情狀,竟還能不驚呼,不悲痛,不露憐憫之色,不現同情之容,這般女子,這般女子……
他心中不覺激賞起來,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知他、識他,有資格做他的朋友或者敵人吧!
他笑看那躲在董嫣然背後的小女孩兒,這才道:“當初我的臉幾乎給炸的爛了,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皮肉。雖說性德費了好大功夫,把我這張臉弄得勉強能見人了,到底還是太難看了,我又不耐煩戴那悶氣的人皮面具,也不喜歡戴著個唯恐別人不注意的大斗笠或面紗,所以出來行走總會嚇著人。”
當年舊事,他說來淡如雲煙,董嫣然卻比任何人都要能感受到其中的驚險波折。然而,此刻她不願想過往之創痛,卻只為衛孤辰說起往事的輕鬆從容而慶幸。
也只有這樣可以萬事心無掛礙的人物,才能達到如此超絕的武學境界吧!
她微微一笑:“轉眼我們也有三四年未見了,時光如水,物是人非。先生雪劍寒鋒,一如當年,我卻……!”她又是淺淺一笑,目光輕輕撩過自己肩上的白髮:“卻已經老了。”
這一次不待衛孤辰說話,一直因為膽怯而縮在後頭的小青兒竟跳了出來,大聲喊:“師叔沒有老,師叔很漂亮,師叔的白髮是世上最好看的。”她一邊說,一邊鼓起勇氣,用力瞪著衛孤辰,唯恐他說師叔一個字不好!
見這小女孩如此著急,卻又如此勇敢,衛孤辰眸中也不免帶起淡淡笑意:“這孩子說的,正好也是我想說的。”
二人四目相視,不覺都是一笑。
多年不見,再相逢時,物是人非,你已憔悴,我已蒼然,唯劍鋒猶利,唯明眸猶淨,唯此心如舊,明若琉璃,燦若水晶,未染片塵。
紅塵間的成敗是非,又豈能改變他與她身上那最根本的東西,也只有像他們這樣的人,才會在那一眼之間,穿破俗世間的一切皮相,直見到對方身上最燦爛、最珍貴之處。
此時長街上人行如潮,千人萬人,俱奔往河岸,俱一心朝拜他們的君王,只有他與她,長立不動,相視微笑,心中竟都有些知己相識的欣銳升起來。
君王的龍船隊伍浩浩蕩蕩,順水而來,浩大船隊竟似仰望不到頭。巨大的主艦龍船,宏大而華麗,四方龍旗迎著江風,招展飄搖。江面過於闊大,百姓們根本看不清龍船上的人,卻已激動不已,三呼拜倒於地。兩岸到處都是伏拜的人影,三呼萬歲之聲,隨著江風,浩浩傳向遠方。
主艦上,似乎有衣著極華麗的人向四下揮手,然而,隔得太遠,看不到面目,江風太勁,聽不清聲音。
即使是如此模糊的形象,如此匆匆順水而去,卻也足以讓兩岸百姓無限激動,把今日的榮幸,今日的排場,銘記一生,以便他日好向後人炫耀了。
滿城的人幾乎都聚到江邊去瞻仰朝拜君王了,城裡一派清寂。空空蕩蕩的街市,冷冷清清的市井,甚至於有人站在七層高的飛仙樓頂,凌風攪雲,竟也無人發現,無人驚呼。
衛孤辰與董嫣然並立高樓風滿袖,眼睛望著遠方水面上的華麗龍船,輕輕問:“可曾後悔?”
“當然。”董嫣然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