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非常悲傷,只是有時候控制不了身體的某些奇怪的反應,就像很多時候自己想說的話無法表達,別人的話又理解不了。
面對淚流不止的她,他有一絲罪惡感,也有一絲不忍。他不想讓她走,可是他有什麼理由讓她留下來。或者,這只是她耍的一個手段,逼他對她做出一輩子的承諾。中國人,都非常狡詐。
他忽然想到一點,她可能連買機票的錢都沒有。“你想怎麼回去?”他冷笑著問。
她的喉嚨被哽住,咳了一聲說:“我只要跟警察說我是偷渡來的,他們就會送我回去。”
他失笑。又說:“你不怕回去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嗎?”
“我吃了事後避孕藥,你放心。”她輕聲答道。
“中國社會很保守,你以為回到中國還會有男人肯要你嗎?你這個小蕩婦?”他知道他說的過分,可是在他意識到的時候,話已經收不回來了。但她漠然的態度讓他的內疚一瞬間蕩然無存,她平靜地說:“我會當尼姑,我會在佛祖面前為你祈福,直到我死。”她的語氣一點不像在開玩笑。
“哈!”他歪著嘴笑得十分怪異。他實在不明白一個18歲的女孩子,18歲,在美國還是爭著當拉拉隊長的年紀,這麼一個女孩子卻如此讓人捉摸不透。是他閱歷不夠,還是她隱藏得太好!
奈何是愛(一)
“你滾,你滾,滾吧!”
他隨手拿起身旁的東西向她砸去。一個抱枕打在她腿上,她退了一步,擰開門把,衝出去。出門就是樓梯,她傻了一會兒才記得要向下走。
風撲到臉上,吹乾她的淚水,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待看清了前路,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出了街區,就是寬闊的大路,偶爾才能看到兩個人。如此大的國家,人口卻只有中國的五分之一,剛來的時候,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總覺得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走了很遠,終於在內城的河岸邊看到一輛警車,只要她走過去,告訴他們她是偷渡者,一切就都結束了。她來美國的七年,所有的辛酸苦痛,以及和那個人的無疾而終的戀情,都將成為她放在青燈古佛旁的不得再拿起的塵世孽障。
她並不十分悲傷。就算她有充分的理由,她也從沒責怪過命運,從沒把自己當做一個特殊時代的受害者。她不懂這些。長久以來她依順的是一種生存的本能,以及媽媽灌輸的對於對信仰的追求,受到心裡一個微弱卻延綿不絕的聲音的引導,誤打誤撞地遇上他,一意孤行地靠近他,衝殺過後,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幸好,她並不是一無所獲。
不遠了,回家的路就在眼前。在離警車還有半個操場的時候,她走得太急,扶住河邊的樹幹喘氣。警察恰好走到車邊,看樣子是要離開了。她疾步追上,忽然,肩膀一痛,天空在眼前旋轉,她想拉住旁邊的樹,後背一個沉重的力量把她推下河床。
頭皮被樹枝刮過,鼻尖都是泥土的味道。無處安放的雙手胡亂揮著,直到不停滾落的身子被粗大的樹根接住。她胸口一陣發悶,暈乎乎地看到一個男人趴在她身上,湛藍的天空在男人身後。她用力眨眼,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怎、怎、怎麼是你?”她還沒從差點墜河的驚險中緩過來,一句話說不連貫。
身上的人喘著粗氣,頭髮上沾了幾片葉子,手指陷進泥裡。她還從沒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樣子。
溫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他說:“你、不準走……”由於一路狂奔,又從河邊滾下,他的聲音絲毫沒有底氣,竟像是要哭出來。
她替他拿走頭髮上的樹葉,擦掉他臉上的髒汙,說:“你不准我走,叫住我就可以,幹嘛要把我推下來?”
他不說話,氣息已經穩住。他不打算告訴她,在她關上門的一刻他就後悔了,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