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連德緘然不語,任那如泣的歌聲在耳邊縈繞:
咿咿稚童,夙夜涕嚷。
守哺劬勞,減我豐顙;
踖踖負襁,執炊菽糧。
採補列肆,兼爨寺坊;
萊菔烹黍,竹田饌饗。
可祛餘殃,久世吉祥;
盂蘭盆至,卒歲何長?
矜人悽楚,無添束裳;
顛沛異鄉,惟念家邦,
遙祈高堂,萬福金康……
曲終歌罷,坂本凝滯了片晌,將手中尺八猛然拗斷。“星聯,支那人有割袍斷義的典故,今日我就折竹訣離吧,永別了!勿念!”
伍連德泣不成聲,坂本卻不再向他看上一眼。把兩截尺八管扔掉後,坂本神色虔誠地抽出短刀,以懷紙小心擦拭。身後諸忍也紛紛褪下袴衣,俱將胸腹袒露。
川島哀痛如割,低聲命道:“都做好介錯的準備!”
說完,川島拔出腰刀,走到坂本斜背後立住。其餘日本兵也雙手執刀,分別去諸忍身側站定。
坂本與諸忍心無旁騖,各持了素色綾條,將短刀刀刃全神貫注地纏裹。層層包繞到最後,只露出個一寸長短的刃尖。
收拾停當,坂本等倒握刃身,用刀尖抵至自己的小腹之上。
見他們毅然就死,肅王也大為感慨,拍了拍伍連德肩膀,道:“那個坂本的本事,跟你也應是一時瑜亮。只可惜他沒走正道,唉……這怨他自己,怪不得旁人,別太難過了……”
伍連德痛不欲生,哪裡還聽得到肅王說些什麼?頭腦中混沌一片,恨不能捶地慟呼。
川島含淚輕語:“坂本君,武士們……待會兒就用‘擬腹’吧,只要你們刃尖一觸,我等即刻揮刀抱首……也好使你們不受那剖腸裂腹的苦楚……”
“不必了”,坂本緩緩道,“切腹是至高無上的死法,因怕疼便用‘擬腹’,那無異於褻瀆!當著支那人的面上,我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是武士道!什麼是捨身成仁的覺悟!”
“坂本博士說的沒錯!”;諸忍也莊重點頭,“我等願以碧血化生為紅蓮,為帝國焚盡前方的一切苦厄!川島大人,請成全吧!”
“川島慮事欠周、言語失當,多有冒犯了!”川島狠狠抹了把臉,將鋒利的腰刀高高揚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請諸位英雄宣頌辭世之句!”
坂本神情浩凜,帶頭朗聲念道:“神至尊者,天照月讀,日夜輪替,共佑大和。吾人為君辭命,甘作光影,視身晞露,縹緲隨風。此心觀不盡花月,此骨長掩於黃塵,醉醒無二道,忠勇一如初。恭祝天皇陛下武運長久,率我帝國八紘一宇,凱歌早奏……”
諸忍眾口同聲,跟著坂本頌完後,齊齊倒握短刀,將刃尖對準自己小腹刺下。
刃尖入腹,坂本等皆痛得冷汗長流。只見他們死死咬住牙關,由左至右的橫著一劃。趁著血未噴湧,又將刃口朝上一挑。
緊接著,皮肉外翻,腸臟流溢。為了不失儀態,坂本等拼命地保持著意識。他們雙睛爆血,身軀劇顫,可無一不是兩膝緊緊併攏,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原來死亡……竟是如此的痛苦……”坂本望一眼堆積在旁的鄉民屍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短刀勉強擺正。
川島哀呼一聲,揮刀朝坂本後頸斫去。坂本項間濺出幾道血柱,身子緩緩地向前俯倒。
“哲也啊!”
伍連德只覺腦中炸起一聲霹靂,胸口頓窒,驟然暈厥。餘下諸忍也陸續完成了儀式,負責介錯的日本兵含淚揮斬,接二連三地把他們頭顱砍下。
愁雲慘淡,草木悽然。不少清兵也紛紛轉頭別視,不忍觀睹。
川島高舉腰刀,任刃間鮮血在自己臉上滴落。“王爺!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