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敬罷香火,又朝四下拜了幾拜,便同著弘智由殿後儀門轉出。
剛出天王殿,照壁後便吹來一陣濃郁的梵煙,魯班頭被嗆的一通咳嗽,差點燻了個趴。“大和尚……咳咳……你們這前殿冷冷清清,後殿的香火倒是挺旺啊。”
弘智道:“此處為敝寺主殿,香燭供奉不敢懈怠。”
“是不佛殿到了?那可得趕緊瞧瞧!”魯班頭說著,與馮慎繞過了屏牆。
只見那不佛殿高逾數丈,端的氣勢恢弘。頂上歇山戧脊,通鋪琉璃筒瓦,簷下撐著一排朱漆大柱,皆有合抱粗細。殿中煙霧繚繞,不知縱深幾許,幾名黃衣僧人搬泥堆沙,不停地進出忙碌。看有人來,那些僧人投來匆匆一瞥,又繼續埋頭做事。
魯班頭奇道:“他們在幹嗎?”
弘智道:“不佛殿內尚未修繕停當,諸位師弟正在趕工塑佛。眼下殿中凌亂不堪,二位不如移步客堂用茶……”
“不忙,”馮慎道,“既到了正殿,好歹也要瞻仰一番。”
弘智道:“那……施主隨意吧。”
馮慎點點頭,來到不佛殿前。殿前兩根明柱上,各掛一條楹聯。上聯是“手中金錫振開地獄之門”,下聯為“掌上明珠光攝大千世界”,跋款落著“百里君陳晉元沐手恭書”幾個小楷。
不佛殿上塑著神鬼,魯班頭不欲早些入內,躑躅逡巡,能拖延一刻算是一刻。見馮慎瞧那楹聯,忙湊了過來。“這字不孬啊!”
“的確,”馮慎道,“這字飽中含筋,筆力渾厚雄健,想不到平谷正堂竟寫得一手好顏字。”
“正堂?”魯班頭問道,“老弟,你怎知寫字的是平谷知縣?”
馮慎一點豎跋,“從這‘百里君’三字可知。”
“施主好眼力”,弘智道,“這副楹聯,正是本縣父臺陳大人的墨寶。”
魯班頭晃了晃腦袋,自語道:“平谷知縣原來叫陳晉元,老子這忘性……可是越來越大了……”
弘智聽後,有些訝異。“怎麼,班頭不認得陳大人?這不應該啊,平谷為順天府轄縣,你們之間想必素有往來……”
“不認得就是不認得,我能騙你不成?”魯班頭煩道,“順天府下轄州縣那麼些個,誰敢保全對上號?沒錯,我原先是來過一趟平谷,可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哎,我說大和尚,合著你們知縣是金顏玉面,老子就非得認識他?”
見魯班頭老大不快,弘智只好道:“班頭別拿怪,是貧僧口不擇言了。”
當著寺眾面上,馮慎怕弘智難堪,忙將話頭一轉。“弘智師父,看樣子陳知縣也是時常造訪了?”
“不錯,”弘智道,“之前因一樁糾葛,縣裡曾派兵搜寺,待發覺是場誤會後,陳大人好生過意不去,又親臨敝寺賠禮。陳大人平素虔誠向佛,與我們方丈一見如故,這一來二去的,也便熟絡起來。只是最近他回籍省親,久未謀面了。”
馮慎笑道:“確是不巧。想來是我二人緣慳,難與陳知縣一會啊。”
“也未必然”,弘智道,“陳大人嘗許諾說,等他省親歸來,定要在敝寺辦場隆重的齋會。馬施主與魯班頭屆時有暇,自可來此相會。”
“以後的事就留到以後再說,”魯班頭插口道,“大和尚,聽說你們這不佛殿裡,塑了不少小鬼?”
弘智微微皺眉,道:“說小鬼未免有些不敬,我們所塑的,實為幽冥眾生!”
“那有什麼兩樣?”魯班頭道,“你們塑這些是何用意?”
“自然是以地府之苦厄,來警悟世人。”弘智說著,又將地藏菩薩和陰間的因緣宿業闡明陳述,竟與馮慎所測一轍無二。
魯班頭衝馮慎一挑大拇哥兒,心下佩服之至。“老弟,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