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道上,麋鹿的那輛破舊大眾已經駛入待發,這個晚上過的還算充實,至少,欠埃琳的酒賬可以還上……
身後有人叫他:“衛先生。”
衛來站住。
倒不是因為叫他的是岑今,而是因為,他真的太久沒聽過純正的中文了。
她聲音裡有江南水軟、江北鐵硬,是麋鹿的鸚鵡學舌比不了的,衛來想聽她多說幾句。
他轉身。
岑今在不遠處站定,整個人是一副明度很高的黑白照,黑的是頭髮、眉眼、長禮服,白的是肩頸、手臂。
周遭種種,不擾畫幅,唇紅和鎖骨那粒硃砂,是有人拿手指蘸了硃紅,給照片上的色。
衛來問:“有事?”
“衛先生講話很直接,給人印象很深。”
所以呢?
“希望不是太突兀,想問一下,衛先生對我的印象怎麼樣?”
印象?
還真挺難說的,這一晚的所有都是關於她的,好的,不好的,臺前的,幕後的,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
衛來不想多生枝節,敷衍客套:“岑小姐很優秀……援非的經歷很讓人佩服,很有勇氣……也很期待有機會合作……”
岑今打斷他。
“衛先生,我比較想聽實話——你把真實想法說出來,沒人會把你怎麼樣。”
衛來摸不透她用意。
不過也沒所謂,她都不介意,他索性實話實說:“印象……挺不怎麼樣的。”
岑今微笑:“我猜也是。”
她向他頜首致意,然後轉身離去。
還以為她跋扈難纏,句句帶刺,如今禮數這麼周到,讓人莫名其妙。
坐進車子的時候,麋鹿抱怨:“這麼慢!”
衛來掏出那張大鈔,展開,在麋鹿眼前抖羅了兩下,如果錢能生光,此刻一定光芒萬丈。
麋鹿沒抱怨了,道旁林木森森,他開始自說自話:“其實向我預約你的客戶不少,你如果想接,隨時有單。但我覺得可以再等一等,挑一挑。衛,沙特人是不是徹底……沒希望了?”
心尤未死,還掛念著顫顫金橋。
“但凡本著做事和負責的態度,都不會選我。”
麋鹿“哦”了一聲,語中濃濃惆悵。
“不過,也不一定。”
什麼?
神來之筆,意料之外,麋鹿大驚失色,車身在路面打了個趔趄後,緊急靠邊。
無可挽回的事,怎麼突然就“不一定”了?
麋鹿心頭殘存的希望像半融的糖絲被拼命拔高、抻細、拉長,眼睛成了死灰裡被春風吹著又復燃的兩點亮。
衛來說了岑今找他的事。
麋鹿欣慰之餘,大感興奮:“為什麼?我一直在樓下,我向你保證,其它面試的人都是領了錢就走的,岑小姐沒有下來送過……衛,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我就知道!看到她照片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們會合得來!”
衛來笑:“她如果十七歲,你說這話,我勉強會信。”
岑今是那樣的背景,有一雙看慣血和死亡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和白袍爭利,彬彬有禮地說話,筆下生長刀子一樣的文章,不久之前,還收到了一隻風乾的人手。
她可不像是會演繹一見鍾情式童話故事的女人。
第7章
說好了要到埃琳的酒吧喝兩杯的,把衛來送到公寓,麋鹿忽然變成了住家男人好好先生,說:“不能太晚回去,我們伊芙會擔心的。”
特麼的已經半夜了好不好?
酒吧人不多,進入了後半夜的死氣沉沉,一根菸一杯酒就可以捱到天明,衛來懶得上樓,跟埃琳打了招呼,熟門熟路躺倒在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