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時常與江湖草莽折節下交,便也不穿朱府裡的衣裳,只揀了一件楊雄帶過來的舊日衣裳換下,放下流雲髮髻,仍梳了一根大長辮,便隨楊雄去了。
朱府裡的姨娘和教養嬤嬤們知道這是老太爺特准的,早習已為常,一路送出府門作罷。
兄妹兩人一邊談笑,一邊向僅隔了兩條街的李府走去,此時天色未晚,但一年前極是熱鬧的集市店鋪卻甚是冷清,幾處米鋪遠遠挑出一幅告示:“只收金銀、銅錢”,門前幾人拖著幾籮筐銀鈔正與夥計爭辯,初夏涼風吹過,捲起籮筐頂上幾張銀鈔,在空中翻滾一陣,待得涼風一斷,便頹然落下,浸入了陰溝,只勉強可見“至正寶鈔”幾個字罷了。
楊雄、楊么正議論間,忽地一匹快馬奔來,馬上之人穿著驛站的差役服,跳下馬匆匆道:“楊大人,站裡落腳的色目客商又因換鈔的事吵了起來,百戶等幾位大人恰巧都去了武昌,還請楊大人去周旋一二。”
楊雄臉色一變,嘆了口氣,似有滿肚子怨氣,卻又不方便說,只對楊么道:“妹子,你今日自去罷,這事兒一時總弄不完,有得扯皮。”
楊么點點頭,看著楊雄匆匆去了。她方走了十多步,眼看著要轉入李府所在的街口,忽地遠遠看見那街邊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嚇得抱頭縮了回來,慌慌張張從袖子裡摸出一條素帕,半擋在面上,急步跑開躲入對街一條小巷裡,。
楊么粗喘幾聲,摸了摸臉上的素帕,勉強鎮定從巷口伸眼看去,果然見得泉州的惡客報恩奴獨自一人正從李府門前慢慢走過,卻不見那喇嘛僕人。
此時的報恩奴身著一身色目商人的白底青紋的常服,曬成古銅色的面上無精打采,懶懶瞟了李府一樣,搖著扇子,向街口走了過來。
楊么眼尖,一眼看到報恩奴手上的摺扇正是去年他從自家手上取去的描金白木檀香扇,鼻子裡似乎聞到了微有些刺鼻的檀香味,心中重重一跳,背上的冷汗立時流了下來,抱頭蹲在巷子角,將臉死死地藏在膝蓋裡,嘴裡喃喃道:“算了我怕了你,趕緊走開,趕緊走開罷!我從此絕不出朱府的門!”也不知怎的,她在泉州城裡受了嚇,一見這報恩奴,全然不記得自家的一身武功,只求全身而退。
過得許久,當楊么抬起頭來時,太陽早已落下,淡黃的月芽兒已升到了半空,街上已經一個人影不見。楊么扶著牆,蒼白著臉,慢慢地站起身來。
因著已與李普勝有約,楊么忍著即刻躲回朱府裡的衝動,趁著天黑,匆匆向李府後院走去,她猜疑報恩奴與李府有關,斷不敢再走大門,想著李府宴席已散,此時李普勝必在後院書房裡接待客人,便打算從後院翻牆而入,打個招呼便走。
楊么此時的功夫早已不同往日,她方無聲無息摸到書房前走廊下,便覺一股凌厲殺氣向她頸側飛射而來,楊么又驚又怒,驚的是來人功夫之高,怕尤在已上,怒的是來人手下極狠,竟是要一刀斬斷她的頸脖,不留活口。
因著今日是來赴宴,楊么並未帶慣常用的短劍,情急中一個懶驢打滾,狼狽之極地躲了開去,來人嘴裡輕輕“噫”了一聲,瞬間變招,刀鋒一沉,毫不留情向楊么腰間猛然斬去。
楊么此時已從懷中取出貼身的匕首,“當”地一聲,匕首堪堪擋住刀鋒,“卡”的一聲,匕首鞘從中乍然裂開,砸在石板地上,“咣朗朗”一陣亂響,書房門頓時打了開來,“小倪,怎麼了?”
此時,楊么與持刀之人正打了一個照面,同時輕呼一聲,原來竟是相熟之人,持刀者正是當初贈送匕首的倪文俊。楊么驚魂稍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手持九環大刀,面上有些尷尬的倪文俊,轉頭對站在門口的徐壽輝嚷道:“徐大哥,你們家小孩咋還是這樣胡鬧,都不知道是什麼人就接二連三下殺手?”
站在徐壽輝背後的李普勝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