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勾勾嘴角,裝作不知道他悄悄在人家地裡留下碎銀的事。
“我小時候,常常偷人家東西吃。”
“哦?”青衣人顯然不信。
“是真的,”杪冬笑著說,“那時候,我很調皮。”
青衣人回想了一下記憶裡總是低著頭躲在周皇后身後的,安靜得宛如空氣般的那個孩子,實在想象不出他調皮的樣子。
青衣人自然想象不出,因為杪冬所說的小時候,是上一世的小時候。
在素沒有找到他之前,杪冬不過是個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小小孤兒。
偷也好,搶也好,跟大塊頭的孩子打架打到頭破血流,不過是為了那一點點裹腹的食物,或者一小片睡覺的地盤。
那時候的他,只是順應著求生的本能活下去的動物而已。
杪冬有時會想,如果沒有遇到素,自己會變成怎樣?
或許早就餓死,凍死,被兇殘的孩子打死,又或許,可以苟且地活下去。
只是這樣的話,大概窮盡一生也無法瞭解到幸福是什麼滋味,溫暖是什麼滋味。
如果沒有遇見素。
如果沒有遇見素……啊,那真是不可想象。
火光明明暗暗,印得杪冬的臉亦是明明暗暗。
或許沒人發現,他那長長的睫毛投在面上留下的一泓青影,微微顫動了一下。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空氣裡開始飄蕩山芋甜甜的香氣。杪冬吸吸鼻子,說:“已經好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翻開火堆,把埋在下面的山芋翻了出來。
“這個能吃?”青衣人看著那個黑漆漆的物體,很是懷疑。
“當然了。”杪冬把滾燙的山芋在兩手間轉了幾個輪迴,然後小心翼翼地剝下外皮,露出裡面金黃金黃冒著熱氣的瓤。
他把剝好的遞給青衣人,自己又拿了一個剝開吃。
圍著橙色的火光,啃著暖烘烘的山芋,那甜味兒似乎可以從心裡冒出來。
兩人默默地享受著靜謐的時光,直到月至半空,火光慢慢暗下去。
“明天起,我不來楓山了。”杪冬忽然開口道。
青衣人愣了一下,問:“為什麼?”
“我答應過小赦,天寒的時候不到山上來,”他笑著說,“冬天太冷,小赦會擔心。”
青衣人很長時間都沒說話,杪冬看了看他的臉色,斟酌了一下,道:“那套劍法,我會自己練的。”
青衣人笑了,揉著他的腦袋問:“劍式都沒學全,怎麼自己練?”
杪冬也笑,兩人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熄滅火堆回房睡覺。
第二天夜晚,杪冬獨自躺在空蕩蕩的床上。
熟悉了另一個人的體溫,乍然失去,似乎是有點不太習慣。
即使房間裡燃著暖木,也壓抑不住身體的寒冷。
千絲凝的毒性,早已沁入骨血。
杪冬將身體縮成一團,眼睛死死地閉著,睫毛卻在顫個不停。
睡著吧。
他對自己說。
快些睡著吧。睡著了,就不會覺得冷了。
忽然有一隻溫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杪冬顫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
藉著暖盆裡淡淡的火光,杪冬看著那人眼角帶著笑意,將手指點在自己唇上,輕聲說:“杪冬。”
他愣了好長時間,最後才不可置信地諾諾道:“大叔……”
“真冷。”青衣人握著他的手,皺起眉,語帶不滿。
“大叔……知道我是誰?”
“杪冬就是杪冬,”青衣人在他身邊躺下,把他冰冷的手冰冷的腳捂進懷裡,柔聲問,“還會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