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燈盞出神,面前雖然翻開了一部醫書,手中也提了筆蘸過墨,卻只是心思紛亂,無論如何也寫不下一個字。
突然間一道黑影從窗外掠過。
王恕立時抬起頭,隨著那道黑影移動視線,最後落到虛掩的門扇上。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推開了。
周滿一身輕煙似的淡紫裙衫,沾著點夜裡霧氣的清冷,站在廊外的黑暗中,一雙深靜的眼眸抬起來,凝望著他。
王恕下意識擱了筆。
周滿莫名笑了一聲,竟抬手向他一拋,扔出了什麼東西。
王恕接住,低頭一看,卻是他先前給周滿的那一枚天元丹。
周滿隨意地走進來,拎起桌上的茶壺,翻出一隻茶盞來,便給自己倒上一杯水,只道:“沒用上,物歸原主。”
王恕瞳仁烏黑,望向她:“你沒去殺人?”
周滿喝了口水:“沒殺成。”
王恕抿著的唇邊,於是彎出一分弧度來,有意想壓都沒能壓下去:“那金不換也沒事?”
周滿冷哼:“命大著呢,能有什麼事?”
姓金的恐怕還不知道他在城外逃過了一場生死大劫,這會兒還在去劍門學宮稟報噩耗的路上吧?
她心中這般想著,卻沒忍住斜了王恕一眼。
只見這人面上已是掩不住的笑意,清雋的眉眼都彎了幾分,倒好似了驅散了一點糾纏的病氣,有種惠風和暢般的明朗。
當真是喜怒都在臉上。
只是別人的事兒嘛……
周滿若有所思:“泥菩薩,你這樣的人,心裡卻能藏事兒,還真挺奇怪的。”
以前的事就不說了,此次她肩上有傷,並未說是與金不換交手所留,正常人想的該是陳寺;可先前金不換也來拿藥,泥菩薩出去看了一眼對方脖子上的傷,回來便跟她說,希望她要殺的人不是金不換。
此人顯然看出她與金不換都傷在對方手中。
只是無論對她還是對金不換,他都不明說不拆穿。自己的喜怒固然不遮掩,旁人的秘密他卻都埋在心底。
王恕自然聽出她意有所指,只是心裡高興,並不願回應太多,只道:“我只是個大夫,只管看病開藥,別的事與我不相干。”
周滿仔細將這話一品,無聲地拉開唇角笑了一笑。
王恕說完,卻是起了身,只將醫書合上收起,竟向她道:“時辰已經不早,既然已經無事,你趕快趁著天還沒亮休息吧。”周滿一怔。
王恕這才想起自己還未解釋,便指著牆邊那張窄床道:“方才你未回來時,我已將枕被換過。我是想,城已封,出入不易,你一時未必能尋得合適的住處,而且即便服了速效之藥,也當靜養。只是陋舍窄床,不敢稱舒適,可能會委屈你……”
說到“陋舍窄床”時,他有幾分窘迫。
顯然是以前從未想過自己這般清苦隨意的住處,竟也有一日要招待外客,留他人宿,難免有一點尷尬。
話至末時,聲音已經小了許多。
前世周滿是刀叢裡流過血、汙泥裡藏過身的人,隨便找個破廟茅草一搭都能安然睡一宿,即便後來繼承了武皇道統、重開玉皇頂道場,也並不貪圖享樂,每日不過醉心修煉。
這還是她頭回聽見有人怕委屈了她。
於是突然間有種格外奇怪的感覺,她不由帶了幾分深思地看向王恕,忍不住想:先有這身淺紫衣裙,後怕窄床委屈了她,在這尊泥菩薩眼裡,她這煞神到底算哪朵嬌花?
周滿笑了,饒有興味地問:“我睡你的屋,你睡哪兒呢?”
王恕道:“我到外間堂上歇憩一會兒便好,過不多時便要開館問診,正好不必睡太久。”
周滿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