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沒了聲音。
裡面卻隱約能聽見一點哭聲,過得有一刻多快兩刻,方才漸漸止住。
這時外面忽然來了一行五六位侍女,領頭的一個作女官打扮,穿著天水碧的長裙,親自捧了漆盤,來到堂前。
金不換一抬頭看見,下意識便擰了眉。
那女官見到他們,便停下腳步:“聽聞霓裳姑娘送趙製衣來此救治,可是在裡面?”
這是宋蘭真身邊的女官,名作“刺桐”,除周滿外其他人都見過。
事實上,前世周滿也見過她。
金不換起身道:“在裡面。”
但王恕慢慢補了一句:“人已經沒了。”
女官刺桐聽見人在裡面時,抬步便要往堂內去,然而王恕補的這一句,瞬間讓她頓住了身形,一下驚愕地抬起頭來。
王恕搭下眼簾沒看她:“鞭傷太重,身體太差,沒救回來。”
刺桐立在原地,再也邁不出去半步。
那由她親自捧著的漆盤內,放著幾瓶治傷救命的丹藥,甚至還有疊起來的一大片裁雲錦,連著先前高管事拿的那少少的一尺,也都輕輕擱在裡面。
這些原都是要給趙霓裳的。
如今趙製衣人沒了,那不管是這遲來的丹藥,還是這導致了一切的裁雲錦,都變得不合時宜起來,甚至會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蔑視之感。
刺桐還來不及想清楚該如此處理,堂內的趙霓裳似已聽見他們的交談聲,竟整理了衣衫,從裡面走出來。
淚痕雖在,但面容已經平靜。
見了刺桐,趙霓裳躬身便是一禮:“霓裳見過刺桐大人。”
刺桐少見地猶豫起來:“霓裳姑娘不必多禮。小姐聽聞此事後,本是遣我前來送藥,念及令尊愛女之心,一則將原本的一尺裁雲錦送還,二來又添了半匹,想為姑娘賀生辰,可現在……”
趙霓裳竟道:“家父一念之差,怪不得旁人。小姐宅心仁厚,向來寬和體恤,霓裳自當領受。”
話音落,俯身平舉兩手,掌心向上。
這是領賜的意思。
刺桐本覺此情此景,給了她其實不好,可見趙霓裳情緒平靜,又如此說話,也不得不給。
她將那漆盤遞出,趙霓裳雙手接過。
刺桐才有些歉疚地道了一聲:“節哀。”
趙霓裳默不作聲。
刺桐無話可說,只好也向她欠身為禮,又領著人去了。
堂前眾人都沒說話,唯有那侍藥小童孔最天真懵懂,小聲道:“蘭真小姐倒一片好心。”
王恕便看了他一眼。
金不換卻是忽然想起夾金谷那神秘女子說的話,呢喃了一聲:“好人……”
趙霓裳聞得此言,卻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只盯著漆盤中那一尺沾了零星血跡的裁雲錦,竟輕輕笑一聲:“錦衣玉饌,高坐廟堂,從無衣食之憂,更少榆次之辱,不必與人相爭,自然溫厚良善。這樣的好人,我也做得。”
她驟然喪父,面孔蒼白。
此時一笑,只有一種飄零悽苦之感,見了使人心驚。
金不換豁然抬首看向她。
王恕卻寂然不言。
周滿搭著眼簾,好似什麼也沒聽見,只把先前金不換倒的那一盞茶端起來,終於喝了半口,便想:到底是春風堂裡的茶,早被周遭藥氣浸了,一股清苦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