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叫老陶,會吹壎,當時就坐在街邊上吹。我就看這人杵在那兒沒動,聽了半天……”
周滿聽著,忽地怔住。
金不換說完,自己也想了起來,瀲灩的眉眼搭下,良久才道:“不過老陶現在也不在了。”
那隻黑色的陶壎,就掛在泥菩薩腰際。
周滿向對面看去。
王恕也一陣沉默,過了會兒,將那隻陶壎解下,只問金不換:“聽嗎?”
金不換便道:“他教了你?”
王恕沒回答,只捧了那陶壎湊到唇畔,嗚嗚的壎聲,便流瀉而出。
深巷無人,大雨瓢潑。
壎聲清遠悠長,傳進那喧響的雨聲裡,調音漸低,留在人心間的只有淡淡的哀愁。
周滿於是想起了那夜在義莊外初聽此曲時的心緒。
曲終後,足足靜得一陣,王恕才慢慢道:“他教會我曲子,可我卻沒能救回他。”
金不換卻看得很開:“世上總有一種病是你治不好的。”
王恕看向他。
金不換便道:“窮。世上唯有窮病最難治,救得了一時,也難救一世。”
王恕聽後,竟然搖頭。
金不換道:“不是?那還有別的絕症不成?”
王恕將那陶壎放下,只輕聲道:“是命。”
金不換皺了眉,一時無言。
但他轉眸瞧見周滿,見她從方才開始便怔怔出神,不由笑一聲,端著酒盞輕輕一敲桌面,叫她:“周滿,你說呢?”
周滿回神,看他們一眼,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心。”
“心?”
兩人皆是一怔,好像不太能明白。
周滿自己喝了一盞酒,淡淡道:“我隨口胡謅罷了。”
金不換琢磨半天:“窮,命,心,這不都是一回事嗎?”
王恕若有所思:“能算一回事嗎?”
周滿卻不想與這兩個笨人分辨,只道:“管它是不是一回事呢,喝吧!”
人喝酒,為的就不是清醒,而是糊塗。
越糊塗,越舒服。
誰要在喝酒的時候還瞎琢磨,純屬腦袋有毛病,周滿最煩這種。
金不換聽出她不樂意來,便笑一聲,拎了酒壺,為她斟上酒,也不瞎聊別的了。
三個人只聽著外頭屋簷下的雨聲,慢慢喝著。
毫無疑問,最先倒的是泥菩薩。
喝到將近四更天,周滿也差不多倒了。
末了只剩一個金不換,還穩穩當當坐在中間,往兩邊一看:只見左邊趴著的周滿,兩眼已閉,神情平和;右邊的泥菩薩卻是搭著眼簾,眉頭微微蹙著。
這兩人今夜都要喝酒,可喝的實不是一種酒。
金不換心中一哂,只嘆:“可最後收拾爛攤子的,還得是我。”
他搖了搖頭,把最後一口酒喝了,站起身來,一手扶起一個。
左手去扶泥菩薩時,尚不覺得有什麼;右手去扶周滿時,一搭上她腰際,卻不由一僵。
素日裡,周滿都是一身玄衣,姿態挺拔。
金不換知道她是參劍堂的劍首,是殺陳寺、劫宋氏的煞星,是與自己合作投契的夥伴,卻唯獨忽略了……
周滿是一名女修。
手掌所觸處,畢竟是纖細柔軟的。
他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忽然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微妙,好似怕冒犯了她一般,下意識將手移開了,改為扶她胳膊。
幸而周滿尚未爛醉,還有一二分清醒。
她由他扶著,將一手搭上他肩膀,搖搖晃晃站起身,隨他歪歪斜斜走到門邊,卻忽然看見外面已漸停歇的雨,立住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