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館的診桌後面,抬起頭,看著瓶中那一枝開花的病梅。泥盤街上一片喧嚷,有人在外面肆無忌憚地喊:“泥菩薩,泥菩薩!快出來喝酒!”
他走到門外一看,便看見金不換與周滿站在來往熙攘的人群裡,衝他揮著手笑。
於是他抬步要向他們走去。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條森然可怖的白骨巨蛇出現在兩人身後,空洞的眼眶裡卻有兩隻血紅的豎瞳,一下子撲了過來。
他伸出手去想拉他們,腳下的地面卻忽然陷落。
深淵彷彿無底!
他無法抓住任何東西,在心裡面喊:“救我,誰能救救我——”
然而世界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一道閃電劃過,一下將天際照亮,卻變作義莊裡那盞搖晃的長明燈。前面那尊被風雨侵蝕的神像,就那樣立在昏暗的光暈裡,面目模糊地俯視著他……
直到又聽見有人喊:“菩薩?”
他一下醒了過來,慢慢睜開眼,那令他生厭的神佛的臉消失不見,疊上來將其取代的,是一張生動的、充滿了驚喜的臉。
遠山長眉如黛,含著兩汪春泉般的眼,白皙的面板好似夜裡綻放的優曇,本像山間青竹翠柏,自有一股清凜之氣,但或許是因見他醒了,唇畔已忽綻出幾分粲然的笑意。
王恕恍惚,腦袋鈍重,喉嚨沙啞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周滿……”
周滿卻是立刻回頭喊:“一命先生,一命先生,人醒了!”
一命先生靠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正在打盹,聞言幾乎立時驚醒,睜開了眼睛。
旁邊的金不換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絨毯,卻是睡在屋內那一堆醫書裡,也是猛地一震,跟著抬起頭來:“醒了?”
王恕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病梅館,這是自己的屋子,大家都在。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周滿與金不換昨天等到半夜,才看一命先生施完了針從裡面出來,說人還沒醒,不算脫離危險,需要人在旁邊守著。
兩人自是放心不下,乾脆進來與一命先生輪流守著。
王恕躺在那窄床上,連呼吸聲都很輕微,周滿一度懷疑這人下一刻便會消失在世上。
可沒想到,外面天才放亮,便見他眼簾微動,似乎要醒。
於是她喚了一聲,人竟真的醒了。
一命先生連忙走過來,斜坐在床邊,拉了王恕的手腕出來,為他切脈。
金不換連薄毯都來不及揭下,也跟著湊到後面看,開口便問:“人醒過來,應該就沒事了吧?”
一命先生按住腕脈,只覺脈象完全平穩下來,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有力。
他面上一喜,“沒事”兩個字幾乎已經到了嘴邊。
然而僅僅是下一刻,王恕腕上那一道灰紅的血線便毫無預兆地撞入了他的視線——
從手臂上延伸下來,經過間使、內關、大陵幾處穴道,已過了勞宮,直直指向中指末端的中衝穴!
一命先生渾身一冷,未出口的話便好似兩塊寒冰堵在喉間,凍得他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周滿與金不換立在他後面,看不見他神情,那灰紅的血線顏色極淡,若不仔細分辨很難看清,是以他們也難以留意。
王恕倒是一眼看見了。
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捧著藥碗問自己會不會死的孩童,他學醫術、懂醫理,什麼都知道。僅僅怔了片刻後,便將手腕一翻,收回手來,試圖起身。
金不換一見,趕緊過來扶他。
周滿見一命先生半晌沒說話,卻是有些奇怪:“一命先生?”
王恕輕咳一聲,淡淡笑道:“沒事了。只是長生戒威力太甚,我強行驅使,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