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然轉頭望去,依舊是一身雪一樣傲岸的衣衫。正午的太陽太烈,照在他臉上、身上,反而讓人看不清面目,只是一片模糊之中,卻仍然讓人感覺到睥睨天下的傲氣。
“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過,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遊歷的同時,也是我自己入世的考驗,何況……”董嫣然微微一笑,眸中異色閃動,遙望遠方的馬車:“或許,他並不真的需要保護,這一次我受傷,在蕭遙做亂之際無法暗中幫他護他,可他卻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洞察一切。這種人,未必是你眼中的無能之輩吧?”
“焉知他不是僅靠運氣好?”冰雪般的聲音裡,有著凜冽之意:“本身不能有強大的力量,又如何掌握自己的生命。”
“何謂強大?閣下的武功,天下少有,就真的是強大嗎?閣下真的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嗎?”董嫣然漫然而問。
陽光忽的一黯,董嫣然卻只含笑凝眸看向他:“閣下的心,不能再如冰雪凝定,可見必是讓我說中了。”
方才陽光微黯,其實不過是雪衣人身上寒煞之氣猛然暴漲,令人只覺天地為之黯淡。也唯有董嫣然,在他氣勢籠罩之下,猶能這般從容淡定,笑語嫣然。
一聲長笑,破空而起,竟隱隱有金石之聲:“果然女子不可動情,一夜銷魂,便叫你心志動搖,竟為這樣的男子所傾倒。”
董嫣然神色不變,淡淡道:“本門弟子,對於男女之慾、富貴之心、權謀之術,素來看得淡薄,天地如此廣大,什麼禮法規條、情網魔障可以替代。我不過是救人性命罷了,所謂歡好恩愛,於我,不過水流石壁,了無痕跡,一夜之後,便即放下。閣下卻還耿耿念念,竟欲以此打擊於我,未免叫人看輕。”
雪衣人微微一笑:“是我失言,我道歉。只是你對他這般處處維護,時時高看,當真全是持正之言,並無半點偏頗,絕無受那一夜影響嗎?”
“他已中無名利,便名利不能動;他心中無所求,便無空隙可尋;他心中不敵視任何人,便也無敵於世。”董嫣然遙望遠處,馬車帶起的煙塵:“當日,我也曾以為他只不過是好色殘暴的無賴帝王,也曾以為他是無用軟弱,只知逃遴的無能男子。但這些日子暗中追隨,觀他言行,看他行事,方知這般自在逍遙,倒正合了本門大道,所以我才深許於他。”
說著董嫣然看向雪衣人,眸色清正:“閣下武功,世間少有,奈何名利爭伐之心過盛,這樣的人自是不入閣下之眼。本門武功雖頗有成就,但更看重的,卻是心靈的境界。武功,只是為了達到頓悟的手段,所以,我倒並不佩服閣下的驚世之技。
雪衣人眼中遠方高山冰雪般清寒的光華大盛,卻只冷冷一曬:“名利爭伐之心過盛?似你這等從不曾遇過困境苦楚,從不曾受過椎心之痛,更沒有家國之恨的人,又懂什麼真的人生,只會口口聲聲說境界,反指他人名利心重。”
董嫣然神色淡淡:“閣下或許真有旁人不察之痛,我或許也真的不曾受過苦難,無法了悟真正的人生。但,無論什麼藉口,都不能用做行惡的理由……”
“行惡?”那劍一般挺撥的眉一軒,天地間,便似有無形劍氣激盪。
董嫣然卻只做不知,伸手拍拍自己的白馬:“多謝閣下數度照料。他們要是再走遠了,我就不好跟了,就此別過吧!”
“恰好我與蕭性德還有一月之約未竟,我們不如……”雪衣人語氣忽的一頓,聲音微沉:“你怎麼來了?”
一個人影從小巷深處的陰影裡閃了出來,這是個普通得看不出任何特點的人,普通的衣飾、普通的相貌,永遠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不會給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
他對著雪衣人微一躬身,眼神在董嫣然身上稍做停留,明顯有些話不便細說,但還是無比迅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