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連續幾天幾夜沒能回家。地位高的,至少還有個房間可以歇息,可憐地位低者,整日整夜,當更守值,半點懶也偷不得,半點閒也尋不著。
明明已是春天,不知為什麼,這幾日的天氣,竟是異常寒冷,不但夜晚凍得人手足發抖,就是大清早,也讓人手腳僵木,全身冰涼。
太皇太后的遺體移棺之後,慈昭殿就是一座空殿。相關殿中故人全部去給太皇太后守靈,臨時調了一班侍衛看護慈昭殿。
清晨,天才微微有一絲亮,積聚了一夜的寒氣卻到了最濃重之時,正是一日最寒冷的時分。
慈昭殿外,一處角落裡當值的侍衛,搓著手,跺著腳,全身打著寒顫,忍不住哀嚎著低聲抱怨:“媽的,這麼冷的天也不讓人休息,天天在這裡守著,原本的一日三班,現在倒改成了一日兩班,就是歇下了,也不許回家,還得在這冷冰冰的皇宮裡等著。真是的,我都多少天,沒去看我老婆兒子了。”
“我說,這個時侯,你就將就些吧!為了太皇太后的崩逝,皇上傷心著呢!京城九門關閉,以備國喪。哪個當官的敢怠慢了,何況咱們這種小人物。聽說這些天,外頭不知道捉了多少人,全是在這幾天沒把國喪當回事,關上門就以為唱戲喝酒沒關係的,聽說還有個什麼什麼官的兒子,偷偷在外頭討小妾,以為不放鞭炮,不請客就沒事,這下可好了,連帶著他老頭也得跟著丟官。”
“話又說回來,太皇太后崩了是國喪,可跟咱們這些小人物又能有什麼關係,為啥非得嚎哭得比死了老子還傷心,為什麼就連著幾年不許看戲喝酒。可憐那些訂了婚事,說了親事的,這下子全得砸。那些演戲的,唱曲的,以後的生計都不知道在哪兒呢!”可能是在寒風中吹得太久,說話的人,多少帶點怨氣。
“這是國喪,也是國禮。百善孝為先,天子以孝道治天下,咱們皇上有多傷心,你不是不知道,讀祭文的時侯,人都暈過去幾次了,這時侯,有人還敢尋歡作樂娶老婆,不是戮他的心嗎?”
“我說老哥,咱們兄弟倆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昨兒我尿急,半夜裡上茅房,偏巧這邊有人佔了,只好往外頭找去,在輪值閣那想看有沒有空位,正碰上兩個輪值的官員也上茅房,他們以為四下無人,在那偷偷說話,說是咱們主子真是厲害,戲是越演越像了,讀祭文時,那個表現,寫在史書裡,那是萬世美談啊!”
“閉嘴,這話你也敢亂說。”另一個聲音嚴厲起來。
“行了,這大冷的天,慈昭殿也沒主了,誰會往這來。咱們也不過是說說私話,解解悶。你也知道,咱們那位主子,是多厲害的主,你說,會不會真是……”
“什麼真的假的,這話讓人聽見了,就是掉腦袋的事,你再說一個字,咱們就不是兄弟朋友,以後也別說咱們有交情,你不怕事,我還想保著脖子上這兩斤半,回家老婆兒子熱炕頭呢!”
隨著那嚴厲的喝斥,另一個沒輕沒重的聲音漸漸越來越小了,最後彷彿喃喃地嘮叨了句什麼,卻也隨即消散於寒風中。
躲在角落處避風的兩個倒黴侍衛,看不到離著他們三步遠,大樹之後,那一身素白孝衣,卻神容慘淡憔悴的少年。
寧昭在寒風中靜靜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再聽不到一絲聲息。
他很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太過生氣。
他應當暴跳如雷,他應當立刻現身呼喝,他應當立刻重重懲處這兩個侍衛,然後把昨晚在慈昭殿附近執事閣緊急當值的內府官員全部重處,然而,他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他的心境出奇地疲憊和蒼涼,縱然把這些人都殺光了,並累及九族又如何?縱然把所有敢於聽戲喝酒娶小老婆的人全都流放發配又如何?這一國大喪,這滿朝悲聲,又有幾個是真心同他一樣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