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納德·厄普姜一星期中有兩三次飄然來訪,枯葉般的外表使得用〃枯葉〃這個詞兒來描寫他的儀表最形象、最確切不過了。他三十五歲,頭髮又長又灰白,臉色蒼白,長得活像棵野草。那樣子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很少涉足戶外。他頭上戴了頂像是非國教牧師戴的帽子。菲利普對他那種傲慢的態度很反感,討厭他那口若懸河的談吐。倫納德·厄普姜就喜歡誇誇其談,全然不顧聽眾的興趣,而這一點正是一位出色的演說家必不可少的品質。厄普姜從來不會想到他所講的都是聽眾們早已聽厭了的陳同濫調。他字斟句酌地對菲利普發表自己對羅丹、艾伯特·薩曼恩和凱撒·弗蘭克的看法。菲利普僱傭的打雜女工只是上午來幹一個小時的活,菲利普本人又整天都得泡在醫院裡,這樣,一天大部分時間,克朗肖就得獨自一人呆在家裡。厄普姜告訴菲利普說他想叫個人來陪伴克朗肖,可只是於打雷,不下雨。
〃想到那位偉大的詩人孤零零地呆在家裡,實在叫人擔心。喂,他很可能死的時候身邊連個人影也沒有呢。〃
〃我想這很可能,〃菲利普說。
〃你怎麼好這樣冷酷無情呢!〃
〃你滿可以每天上這兒來幹事,這樣的話,他需要什麼,身邊也有個人呀。你為什麼不這樣做呢?〃菲利普淡淡地反問道。
〃我?親愛的老兄,我只能在我熟悉的環境裡工作,再說我經常要外出呀。〃
另外,看到菲利普把克朗肖接到自己的住處,厄普姜滿肚子的不高興。
〃我倒希望你讓他仍舊住在索霍,〃他說話的當兒,那雙細長的手臂在空中揮舞了一下,〃那個閣樓雖說髒了點,可還有一絲浪漫氣息。即使是換成了華濱或肖迪奇,我也能容忍,可就是不能容忍把他搬到體面的肯寧頓來。那是一塊多麼理想的安葬詩魂的地方啊!〃
克朗肖時常使性子。可菲利普時時提醒自己不要發脾氣,因為他那急躁的心情不過是疾病的症狀而已。厄普姜有時趕在菲利普下班以前來看望克朗肖,而克朗肖總是在這個時候,當著厄普姜的面,狠狠地發洩一通自己對菲利普的怨氣。厄普姜則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諦聽著。
厄普姜對菲利普說話總是帶著刺兒,而菲利普卻極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但是,一天黃昏,菲利普終於忍無可忍了。那大,他在醫院幹了一天重活,回到寓所時,人已疲憊不堪。正當他在廚房裡沏茶時,倫納德·厄普姜一腳跨了進來,告訴菲利普說克朗肖對他堅持請醫生來看病一事頗有怨言。
〃難道你沒有意識到,你享有一種非常罕見、非常微妙的特權嗎?當然羅,你應該使出渾身解數,來證明你的高尚的品德是足以信賴的。〃
〃這種罕見的、微妙的特權,我可擔當不起呀,〃菲利普頂了一句。
每當提及錢的事兒,倫納德·厄普姜總是流露出一種不屑一顧的神氣,而且,他那敏感的天性總是變得激忿起來。
〃克朗肖的舉止言談本來還有些優美的東西,可都被你的死乞白賴給攪了。你應該給你所體會不到的微妙的想象留些餘地嘛。〃
菲利普的臉色陰沉。
〃我們一起去找克朗肖評評理,〃菲利普態度冷冷地說。
那位詩人正躺在床上看書,嘴裡還叼著菸斗呢。房間裡瀰漫著一股黴臭味。儘管菲利普常來打掃收拾,但房間裡還是邋里邋遢的。看來,克朗肖住到哪兒,哪兒就休想幹淨。克朗肖看見他們倆走了進來,便摘下了眼鏡。此時,菲利普簡直是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厄普姜說你埋怨我老是催你去請醫生看病,〃菲利普說。〃我要你去看病,是因為你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再說,你一直不去找醫生看病的話,那我就無法得到健康證明書。一旦你去世,我可要被傳訊,還會為沒請醫生一事受到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