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於嬖妾,夫人莊姜賢而失位,故作此詩。言綠衣黃裡,以比賤妾尊顯而正嫡幽微,使我憂之不能自已也。”我是抵死不認同朱老夫子的觀點,怎麼就能把悼亡之音生解到莊姜身上去呢,還扯得振振有辭。朱熹是我們安徽人,但我一樣厭棄他,尤其是他解詩經,純從鞏固個人學術角度出發,胡扯亂吣,雖然有些新見突破,根子卻是流毒不淺。
關於《綠衣》的意旨,倒是孔子說的比較靠譜。《孔子詩論》雲:“《綠衣》之憂,思古人也。”舊說都以“古人”為古人,古代的賢者,其實“古”通“故”,也可解作故人的意思,引申為逝去的人。
那個在內室中懷念亡妻的男人,他不會是像衛莊公這樣的人。無從揣測莊公何以與莊姜不睦。中國的史書上少見風花雪月舞翩躚,再悽豔的故事,哪怕當事人心花零落血流成河,落到史官筆下也只是淡而硬的字,像留在青銅器上的刻跡,伸手摸上去,莊重而冷。
很短的一首詩,但情意深長,無可抗拒。千載悼亡之音,自它而起。這就是《邶風?綠衣》。
她先他而去。他某日翻找舊衣,睹物思人,一時之間淚不可遏。如果他是現代人,可能只是默默的流淚,抽只煙,留下一地菸蒂。他的悲傷會像一場雨一樣,下過之後再無痕跡。幸好他是先秦時代的人,於是他低低地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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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若走過漫漫長夜,不再愛你,我將不再寂寞(2)
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面子黃裡子。我心裡的憂傷啊,何時能止!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上衣黃下裳。我心裡的憂傷啊,何時能忘!綠絲線啊綠絲線,是你親手整理縫製。我思念你亡故的賢妻,使我平時少過失。細葛布啊粗葛布,穿在身上涼浸浸。我思亡故的賢妻,實在熨貼我的心。
他的悲傷隨著他的歌留了下來,在時間的彼岸我們聽到。一夕之間,白髮蒼蒼。
大概是悼亡詞看多了,看到《綠衣》時,不免想到納蘭容若自創的詞牌名《青衫溼遍》,盧氏亡故後,下人送來她生前縫製好的衣服,容若想起妻子在病中仍不辭辛苦,勤做女紅。(“半月前頭扶病,剪刀聲、猶共銀釭”),忍不住撫衣痛哭,青衫溼遍。《綠衣》中男子傷心的情景,以及他妻子所做的一切,像一面湖水,摺疊映到千年以後的清朝。而以後,又誰知會不會再繼續交映下去呢?
《綠衣》之後,潘岳《悼亡詩》很出名,出名到自他之後,悼亡竟成了夫悼妻的代名詞。《悼亡詩》在表現手法上是受《綠衣》影響的。如其第一首“幃屏無彷彿,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寢興何時忘,沉憂日盈積”等,取得是《綠衣》第一、二章意;第二首“凜凜涼風起,始覺夏衾單;豈曰無重纊?誰與同歲寒”、“床空委清塵,室虛來悲風”、“寢興目存形,遺音猶在耳”等,為《綠衣》第三、四章意。再如元稹《遣悲懷》,也是悼亡名作,其第三首雲:“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也全由《綠衣》化出。
我憐潘岳,絕色傾城的男子,不得善終。容若也是,千古情公子,鬱鬱而終,彷彿只有死亡的悽麗才襯得住他們絕世容光,他們俱用心血為所愛的人留下不朽的印記。致使在他們離去之後,我們這些後來的人悲哀地發現,所有的表達都像即將凋謝的花瓣一樣蒼白無力。
寫的都是物在人亡呵,是《綠衣》先在悼亡這張琴上定了弦,奏起來悲切深沉,後來的聲聲嘆才那麼容易催紅了眼睛——他反覆翻看亡妻留下的衣物,臨行密密縫,亦如此時才知女子的情意大抵是無聲的,合在針行線腳,燈花零落,熬得雙眼紅。聽得窗外一聲雞鳴,心裡卻是看見天光明亮般滿足。
詩中有句話我很感慨:“我思古人,俾無訧兮!”我想起亡故的賢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