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芸故意裝作沒聽見,對莫瓊樹道:“禮雖輕,卻是夜來小小的心意。”莫瓊樹微微一笑,示意宮女將補品接過來。陳尚衣頗為不滿,跺著腳道:“姐姐有了身孕,不宜操勞,尚衣這就回擷芳樓去,姐姐好生休息。”
“嗯。”莫瓊樹簡潔地應了。看著陳尚衣離開的背影,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唉,她總是這樣。”然後又看了看薛靈芸,自言自語道,“陳妹妹雖然尖酸霸道,不容易相處,卻也是簡單之人。反倒是那些表面慈善溫和的,卻不容易看出內裡的玄機。”
“是。”
薛靈芸低頭,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以前,她不明白何以莫瓊樹會跟陳尚衣那樣的女子相處得來,以為是陳尚衣溜鬚拍馬籠絡了她,如今才知道原來她自有她的想法,是自己誤解了她。而此時也依稀地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是有意在教她切勿被表面的假象所矇蔽。她開始覺得在眾人非議下的莫夫人其實並不是那樣孤傲難相處,心裡便有些微的溫暖瀰漫開。
皇后壽宴。
一眾王公大臣皆列席,場面奢華而熱鬧。薛靈芸和嬪妃們隨著曹丕一同到場,在座位上端正地坐了,望著四周,突然,眼神有些顫抖。
她看見羽扇綸巾儒雅倜儻的男子。
那不是曹植是誰。
沒想到他竟然也回來了。彼時的他,由皇上下旨,鄄城侯改封鄄城王,但對他來講卻沒有任何的意義,他看上去依舊那樣寂寞,憂傷。當初,郭後撮合他與客曹尚書盧笛之女盧玉蟬,他帶著盧玉蟬離京,卻不曉得現在怎樣了。
薛靈芸思緒翻湧,只覺越發地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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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陣優雅的琴音傳來,似疾風衝破了封閉的沉思。薛靈芸抬起頭,看見莫瓊樹端坐露臺之上,十指翩躚飛舞;陳尚衣則著一襲豆綠輕紗,如蝴蝶般靈活柔媚。
“裳裳者華,其葉湑兮,我覯之子,我心寫兮。我心寫兮,是以有譽處兮。
裳裳者華,芸其黃矣。我覯之子,維其有章矣。維其有章矣,是以有慶兮。”
唱的是《詩經?小雅》的名段。聲如天籟,餘音繞樑,惹來四座喝彩讚賞不斷。觥籌交錯間,曹植的視線有一瞬間飄過來,正對上薛靈芸的,她便朝他笑了笑,舉著杯,將辛辣的美酒仰頭飲盡。再看時,曹植的目光卻早已挪向別處。
酒宴散後。
薛靈芸遇見曹植,便喚了他:“王爺。”曹植停步,道:“薛昭儀。”很生疏的禮貌。薛靈芸淺笑道:“王爺此番回京是要待多久呢?”
曹植回答:“尚未可知。”
薛靈芸看著他的眼睛,那幽深的一潭,彷彿少了些波瀾,就連說話都簡潔倉促。她心中悵然,行禮道:“夜來先告退了。”
“嗯。”
這個字,從鼻子裡發出,滿是敷衍。甚至不待薛靈芸離開,自己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遠處。薛靈芸呆呆地站著,想要嘆息,那一口氣卻在身體裡,良久難以撥出。紅萱在一旁催促她:“昭儀,這天色看來是要下雨了,咱們趕緊回了吧。”
薛靈芸仰面看了看層疊的陰雲,輕聲道:“有沒有覺得,是哪裡不一樣了?”
“天氣?”
“王爺。”薛靈芸轉過臉來看著紅萱,“我總覺得,他和以前不同了,可是,到底哪裡不同,卻說不上來。”
紅萱搖頭,道:“想必是昭儀多心了。”
“是嗎?”薛靈芸呢喃。步子又輕又慢,走了好一陣,方才回到夜來閣。這時候,灰濛濛的天空果真落起雨來。
緊接著,一道閃電劃過。驚雷四起。黑雲翻墨,白雨跳珠。雨勢驟然洶湧。
第十二章灰飛煙滅
訊息是在某日清晨傳來的。
薛靈芸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