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如此,曹丕與曹植之間,隨著此事的懸而未決,便愈加劍拔弩張。更不曾想到的,是甄宓的出現。與其說她是一根導火線,倒不如說她是曹丕公然向曹植宣戰的藉口。漸漸地,兄弟間的默契蕩然無存,剩下的不過是虛偽和禮儀。
想想當日,七步成詩: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字字泣血,句句錐心,卻也不過是二十個形同符號的文字,打動不了誰,根本沒有實際的意義。曹植負著手,望向窗外寂寞的明月,兀自嘆息。
帝尤未歸。
薛靈芸獨自一人居住在不大不小的疊香園,身邊連個貼身的婢女也沒有,終日無所事事,才兩三天的工夫,就已經悶得慌。
夜裡。
明月清輝仿若在地上鋪了一層霜。偶爾有奇怪的鳥叫聲,風聲,像女子的嗚咽。薛靈芸半夢半醒間彷彿又看到了當日墜樓的黑影,懸浮在空中,在她的頭頂,躲不開,又砸不下來。
她驚起一身的冷汗。
翌日。
薛靈芸去了苜蓿園。那是曹植在宮中暫居的地方。雖然她這樣貿然地闖入很唐突,可是除了曹植,這裡再沒有一個人可以跟她算做認識。她拿出令牌,指著令牌上的血跡,將當夜目睹的事情說了。曹植詫異得很:“你為何要告訴我?”
“不知道。”薛靈芸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偷偷地想,總不能告訴你,是因為我信任你,而我信任你的原因不是因為你曾經替我解圍,而是因為我仰慕你的寬厚仁慈,文采風流,亦動情於你和甄妃的故事,你是我在沒有入宮以前就牢記在心底的一個人。
曹植皺眉:“但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這些事,並非我應該插手的。”
“哪怕人命關天?”
“嗯。”
薛靈芸一怔,表情有些僵硬了。是失望吧,沒想到自己當做神仙一樣崇拜著的人,竟然如此懦弱怕事。她覺得她好像是一個過早地從睡夢裡驚醒的人,雖然看見了她夢中的霞光萬丈,但那光芒,卻在一點一點減淡,消退。她悻悻地正欲拿回令牌,卻見曹植又將令牌仔細地嗅了嗅,跟著臉色也變了,問:“這香氣,是從你身上染的?”薛靈芸接過令牌,也在鼻子底下晃了晃,道:“不是。在我撿到令牌的那個草堆裡,也有這樣的味道。嗯,像茉莉,也像檀香……”
“七日香。”
曹植突然接過話,怔怔地呢喃。此時,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以茉莉、紅蓮、芍藥等十二種花的花瓣,經過加工,曬乾之後,研成獨一無二的香粉,輕薄得幾乎看不見顆粒,但撒在身上香氣卻能夠足足停留七日,這世間想必除了甄宓,再沒有誰懂得這款香粉的製作方法。那麼,墜樓人,黑影,血跡,令牌,這些和七日香又有怎樣的關聯呢?
他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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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很想弄清楚這件事情背後隱匿的真相。他重新接過令牌,說:“我會派人打探看看侍衛當中有誰不見了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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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薛靈芸瞪著曹植,她好像看見那團快要褪色的霞光又重新鮮豔起來。雖然對曹植前後態度的轉變有些不理解,但是,他答應了她,他的形象再度豐滿偉岸起來。她想,她果真是沒有看錯他的。他不是那活在雲端的神,他也有徘徊,擔憂,閃爍。她甚至回想起第一次與他在御花園裡見面時的情形,他那麼溫和可親,好得讓她不敢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幸運,可以遇見如此珍貴又如此真實的一個人。她歡歡喜喜地道了謝,身體裡的血液又沸騰起來了。這段時間她總覺得自己會遇見很多事,生活充滿了無限的可能,而骨子裡刨根問底好管閒事的性格,在沉寂多年以後,彷彿終於要爆發了。她想,皇宮也許會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