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知道有幾個老商販居心叵測,所以事事小心,一改沿途中義氣縱橫之態。唯恐不小心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成為眾人日後的笑柄。但是百般小心之下,卻沒料到入帳的次序也有花樣存在。他跟在孫九身後緩緩而行,眼看就來到了大帳口。李旭心道一聲不妙,快行兩步,直接插到了孫九和徐大眼之間。
“小兔崽子!一會兒叫你好看!”張三心裡暗罵。在喝“下馬”酒時,他與杜疤瘌等人已經打定主意要出徐大眼的醜。如果當時不是被李旭硬拉著,徐大眼肯定會成為今日霫人部落中最不受歡迎的惡客。此刻見李旭再次於大夥的圈套中橫插了一槓子,心中對他的積怨更深。
主人家卻不知道客人們中間的這些齷齪事,見孫九身後緊跟的不是商隊中的長者而是兩個衣衫相對光鮮的少年,再聯想到其中一個少年居然以狼為伴,旋即以為這兩個面目清秀的少年是商販中的富貴人物,笑了笑,指著大帳西北角讓道:“貴客自遠方來,令蘇啜部的牛羊、草場都沾染了福氣,但請上座,喝一碗小女親手熬製的奶茶!”(注1)
孫九微笑著上前,先衝氈帳的西北角躬了三次身。然後,拉起主人的手說道:“是我等不請自來,給主人家添麻煩。尊敬的埃斤請落座,讓我等接受長老的祝福!”
賓主之間客套了幾句,隨後部落首領自己坐在了北方鋪著羊皮的胡床上。隨著銅鈴聲響,兩個鬍子與頭髮一樣長的霫族老人緩緩入內,緊挨著首領坐下。待輪到九叔,他卻選擇了正東方的位置,然後才招呼眾商販依次落座。
那部族待客用的氈帳足有尋常氈帳的五倍大小,四周以木條相拼,外圍裹以雪白的毛氈。穹頂和氈牆的各個方向都開了大窗,窗子採用中原人家的細木格方式,上面糊的卻不是厚紙,而是一種薄而透光的膜,所以顯得分外敞亮。
依照李旭推測,那層膜應該是動物膀胱之類的東西。但他卻不敢亂問,父親李懋曾經跟他警告過,胡人性子野,熱臉和冷臉之間變化往往是一瞬間的事。所以,能不觸犯人家的忌諱,儘量別去觸犯。碰到稀奇之物也別亂問,以免是胡人的部族秘密。
眾商販團團圍座,聚攏成大半個圓。唯獨空出了族長先前指示的氈帳西北角和供人出入的門口。徐大眼看得好生奇怪,又無法出言相問。正百抓撓心的時候,李旭悄悄伸過手來,在他的後背上寫了一個“祖”字。
“原來那是他們供奉祖先地方,不知道出自什麼教義!”徐大眼心中驚訝地想道。北行之前,他讀過很多記述草原各部族的。眾典籍都描述說突厥之名起源於金山,因為此山形似兜鍪,而其語言中兜鍪發音為突厥,所以用突厥為整個部族之名。漢時,此部曾亡於匈奴,全族盡被屠戮。只有其中一個小兒因為年幼,匈奴士兵不忍殺之,棄於荒野任其自生自滅。群狼圍攏而哺育這個孩子長大,這個孩子又取狼女為妻子,生育十個孩子。其中的長子後來就成了突厥王,姓阿使那(初乳),所以突厥人又自稱為狼的後代。
眼前這個霫人部落雖然依附於突厥,部族名稱亦與突厥中的一個大部落相類。但在其戰旗、氈帳和族長的座位上,繡得卻全是天鵝。
“這兩個少年應該不是商販!”曾經閱人無數的兩個部族長老心中嘀咕。突厥人以蒼狼為圖騰,視其為舉族之聖物。而草原上的蒼狼性子極其剛烈,如不是機緣巧合,鮮有人能把狼崽養大。所以能擁有一頭蒼狼為伴的少年,絕對會被視作族中的傑出人物。
目光從李旭臉上掃過,就無法忽視坐在他身邊的徐大眼。比起骨架粗壯、面板粗糙、沉穩如石頭般的李旭,徐大眼給人完全另外一種感覺。在長老眼中,他就像一頭不羈的白馬,無論多大的馬群,你都無法忽略他的存在。而這種人物,無論在盛世還是亂世,註定一生要活得豐富多彩。
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