藹地和旁邊的一個穿著高官衣著的大臣親切地交談,可見那大臣的關係和太子非常不一般。紀綱也在一旁點頭哈腰地阿諛奉承,幾人時不時發出笑聲。
吳亮注意到蘇湛的眼神,道:“太子旁邊的是楊士奇楊大人,太子監國的時候是他一直在輔佐。去年的東宮事件,多少人還在詔獄中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但是他,連屁股都沒坐熱就給放出來了。”
聽了吳亮的話,蘇湛又仔細看了看太子旁邊的這個叫楊士奇的人,頭戴烏紗,身著紅色官服,蓄著鬍鬚,面色和善,怎麼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半大老頭子,沒什麼三頭六臂的稀奇,於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見蘇湛沒什麼興致,吳亮便緘口不言了。
不遠處,宅心仁厚的太子,正可謂身寬體胖,和身旁的楊士奇相談甚歡。紀綱在旁側也時不時插言兩句,似乎也是一團和氣,但是在紀綱的眼底,卻掛著幾分不為人知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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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元宵團圓夜,月光皎潔,圓圓的月亮掛於天際。蘇湛從值班房裡走了出來,憑欄而立,古今的月亮絲毫未有改變,只是物是人非,不知道家裡的人們是不是在仰望同一輪明月,不禁傷感起來。
孤寂的夜,看著月光,望著遠處的花燈,蘇湛自嘲笑了笑,笑得灑脫,忍不住低聲哼唱起那首歌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唱畢,許久沉默,眼前浮上了薄霧。
“想家了?”一句突如其來的問話打破了蘇湛的憂傷,蘇湛向著話語的來源望去。
說話的是蘇湛的冤家對頭夏煜夏千戶。
此時他在夜月的流光中,慢慢踱步過來,靜靜站在蘇湛的身側,和他並肩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兩人許久無語。這樣靜謐的夜色下,遠處的喧鬧離得很遠,只有眼前的沉寂和靜默。
蘇湛終於打破沉默,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也因為各衙門進送物件停了而煩惱麼?”
夏煜毫無表情:“你說什麼?”
“我聽說紀大人今天心情很不好。”
夏煜輕輕緩緩笑了一聲,淡淡地如同絨絨的羽毛落地,搖了搖頭。
“你很有趣。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竟這麼有趣。”
蘇湛摸不清夏煜這句話裡的含義是褒獎還是諷刺,許久沒有回話。
“你為什麼走上這條路?”蘇湛又丟擲了一個問題。
月色下,夏煜的臉色清冷,看不出悲喜,目光沉沉地望了望蘇湛,許久終於說道:“有時候,人無路可走。”
蘇湛沒想到夏煜會這麼回答,一時愣了愣。
“天冷,別太貪景色。小心受涼。”留下了與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的,如此溫暖的一句話,夏煜就如同他的來到一般,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蘇湛望著夏煜的背影慢慢淹沒於沉沉的夜色,覺得他雖然一直清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和紀綱等人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來。
夜,深了。
月黑風高。
城外僻靜處已經杳無人煙,只有幾棵光禿禿的樹,樹枝在夜月中輕輕搖曳,鬼魅迷幻。
一個挺拔的身影在夜月的流光中,靜靜立在樹下,背影有幾分執拗。
月影幢幢,微風習習,吳亮身著一身夜行衣從遠處遙遙疾行了過來。他的雙眸不似白天的無邪,在漆黑中鍍上了一層暗意,到了那樹下,卻是恭敬一拱手。
樹下的身影緩緩轉身,清冷的月光下,那人的面龐顯露了出來,正是中後所千戶夏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