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躺著,鼻尖撲滿燒雞和美酒的香氣,耳邊縈繞著少女的笑語。彷彿一個疲憊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暫時放下包袱的港灣,他幾乎要沉溺在這片刻的安寧之中,恨不得就這樣永恆。
少女囈語般嘆息道:“這麼多年,好像很少見你開心過啊。我不高興是因為葉家,可你又是因為什麼呢……”
葉臻認識他有許多年了,好像自她懂事起,他就存在於她的生命中。儘管對著她時,他總是溫和的,甚至常常是笑著的,可她看得出他眉間隱隱壓著的愁緒。那種很濃很複雜的愁緒,讓她每每看到時心臟都會不自主地劇烈收縮。
那時她是葉家大小姐,他尚且只是神策軍的副將,有時會來葉家向葉相與夫人請教課業。旁人都不知道,年幼不懂事的她,在看到他的瞬間,心底總會泛起無來由的震動,好像有什麼年月裡深遠的記憶,要突破腦海的禁錮鑽出來。尤其是她好像對這個人極其熟悉,一眼就能看穿他總是偽裝得很好的愁緒。
六歲前的記憶大多不太清晰,只留下了最美好的片段。那樣平靜幸福的日子一直過了很多年:她在家讀書習武,更多時間是在瘋玩,有時出入宮闈,便能聽到他屢立戰功、逐漸升遷的事蹟。
她總想著,奴隸出身的他尚且能有如此成就,名門之後的自己也不能太差。可尚不待她多想,大禍當即降臨。
葉家一朝滅門,阿冉喬裝作她一路南下引開追兵,她則在父親的幾個忠心耿耿的門客的闔家護送下一路西逃。門客們堅信,神策大將軍少時受家主恩惠,定會庇佑小姐,來日替葉家洗刷冤屈。嬌生慣養的她跑到手腳滿是血泡,被人捆在背上翻山越嶺,連拖帶拽終於送到了陽關。
那時定國永嘉公主張瑤尚未和親出塞,明齊與西夏大戰正酣。臨危受命的新任神策大將軍張辰衝在最前線,終於在風雪連天中將西夏金瓜武士擊退百里之外。
她愣愣地看著一身風雪煙塵打馬歸來的他,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再度翻湧。自遭禍以來一聲未哭的她,那一刻忽然嘴一癟,哇哇大哭起來。
六歲,她才六歲啊!爹孃都死了,族人都死了,門客為了保護她也都死傷慘重。多少人的鮮血換來了她這條性命,茫然、痛苦、無助、絕望,那樣多且深沉的情緒連日來已經徹底壓垮了這個曾經被眾星捧月的孩子。
“延之……”彷彿是知道終於找到了依靠,她在吐出那兩個字之後,就失去了知覺。
她昏迷了大半個月,一度失去了呼吸。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她會這樣死掉的時候,一股神奇的力量護住了她衰弱的心脈。她奇蹟般地悠悠醒轉過來,四下張望間,便看到了自己左手腕上閃著淡淡金色光芒的紅繩。
那是條極舊的紅繩,磨得很粗糙了,一截細細的銀鏈子卻仍舊光潔如新,顯然是主人經常擦拭。
她從門客口中聽說,這條手鍊是從大將軍手上摘下來的,上面似乎施了什麼救人的法術。
“他把護身符給了我?那他怎麼辦?”她驚詫莫名,伸出手去,呵道,“我已經好了。快幫我解下來,我去還給他。”
“大將軍說,這是送給小姐的。”門客說道,“將軍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來意,但實在抽不開身,這才留了這個保護您。”
“我好好地在這兒,要什麼保護?”葉臻斥道,一面自己去拆手鍊。然而那手鍊居然像是牢牢套在她手腕上,居然弄不下來。她唯恐扯壞了,沒再動作。然而看著那手鍊,竟怪異地覺得異常的眼熟。她暗道,自己一定是病糊塗了。
她幾次三番想要找到他,讓他把手鍊取下來,結果他好像真的一直都很忙,二人一直都沒能再見面。為防身份暴露給他帶來麻煩,她也不敢大張旗鼓,只好一直默默等著。一面倒是偷學士兵操練,自己依樣畫葫蘆地練著,晚上還要溫習幾遍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