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響。
「喝了這碗參湯,好有點氣力。」小姐姐說道。
大姐光火,「他只是你弟弟,要這般好氣力幹嘛?」
小姐姐臉都漲紅,「你這個潑婦的一張賤嘴,總沒些長進,不住地說些不三不四的瘋話。」她抓住大姐的手臂。
兩人扭打著走出我房間。
但凡三妻四妾的男人,想必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煩了。
她們離開之後,我將盛參湯的那隻碗轉過來,又轉過去。
我應該怎麼辦呢?我茫然想。
「震中。」
我抬起頭,看見玫瑰站在我床頭。
我淡淡地說:「因我病勞駕你了。」
「你那輛福士報銷了。」
我一震:「呵!」
「開了很久吧?一定有感情。」她說。
呵,那輛福士,我頗心如刀割,它伴我月夕共花朝,足足七八個年頭。
只有玫瑰明白我心,兩個姐姐巴不得破車有這個結局。
但我一向不要什麼簇新的跑車。
玫瑰說:「那日其實很危險。」
我說:「是,我知道,很容易淹死。」
她沉默。
「你仍不回香港?」
她不出聲,臉上已瘦下一圈來。
我嘆口氣,「我已洗手不理這件事了,」我說,「你自己想清楚吧,我要搬出去。」
「你搬哪兒去?」她急。
「我不理你,你也別理我。」我說。
「你姐姐們恐怕也不肯。」
「哼,她們不肯有什麼用,」我說,「我懶得對牢你日夜操心——吹皺一池春水,與我何干?」
玫瑰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
「對,我知道,你從來未要我操過心,我是狗拿耗子。」
「你說話很善用成語。」她笑。
我心都碎了,她尚若無其事,惡毒的女人。
她說:「這是你濕衣服口袋中取出的一張卡片。」擱下她就走出去了。
我看那張卡片:薛小曼,老莊的舊歡。
那是一個強壯的女郎,她永遠不會知道啥子叫惆悵舊歡如夢,真是她的幸福。
我放下了卡片去找老莊。
我還很虛弱,坐在公路車上,活脫脫像個三期肺病患者,都夏天了,還穿著厚夾克。
我到老莊的公寓去按鈴。
他來開門,白衣白褲,精神奕奕。
他很詫異,「你,震中?」
我頹然說:「老莊,我沒有理由恨你,你認識她,比我早了十七年。」
「啊,震中,我太高興了,你的思想終於搞通了。」他迎我入內。
我躺在他的沙發上。「咖啡!」我說。
「你精神好一點了沒有?」
我無精打採,「沒有。」
「打算怎麼樣?」
「做和尚去。」
「別開玩笑,披上袈裟事更多,」他將咖啡給我。
「你與玫瑰呢?」
「我根本見不到她。」
「啊?」我很意外。
「她很謹慎,她只答應我,她會考慮。而且老弟,且慢臭美,這並不是你從中作梗的結果,有沒有你,她都會這麼做。」老莊說。
我明白了,自始至未,我都不過在扮演一個小丑的角色。
剎那間我大徹大悟,頭頂上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由頂至踵,苦不堪言。
我反而靜下來。
「你打算娶她?」我問。
「如果她答應嫁我,那自然。」他答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