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黯,想起了四十年前的自己。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都狂熱地革命,只有敬畏知識的自己獨處小樓,默誦著先賢著作。正是因為不合時宜,世代貧農的自己被趕進了幹校,才有機會接觸那些落難的領導,才有了自己後來的改行、進地委、當秘書,才有了後來的仕途平坦。
見蔡伯神色黯然,李家明也暗暗長出了口氣,功名利祿就是鎖鏈,鎖住了世間眾人,唯有掙脫這些束縛才能自由。可人是生活在社會上的,哪有完全自由的?自己可以看破仁義道德的虛名,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這位老人自己不想趟混水,可自己岳父能承擔知恩不報的惡名?
只有讓他自己知難而退,才可以不損岳父的名聲。或許自己的說辭不足以讓人信服,但自己做出的事能讓人將信將疑,這就足矣。
可是,李家明還是高估了官僚的節操,傷感完往事的蔡恆乾還是漸漸把話題往他的事上引。
“家明,現在想起來,在同古工作的那幾年,太值得懷念了。”
唉,再身居高位也是凡人,李家明暗嘆了一聲,玩笑道:“不會吧?你在潯陽打落一地官帽,還修起了一條千年不垮的江堤;到了江城又威鎮三鎮,還比不上你在同古的功業?”
“那不同,在同古是想升官,後來是想建功立業。”
太虛偽了,將順序顛倒過來,才可能有三分真。鄙薄的李家明笑了笑,調侃道:“實際上,還是猴子爬樹,往下看全是笑臉,往上看全是紅屁股。”
“說話真刻薄!你沒當過官,不知道那種建功立業的壯美。”
七分假三分真,若這老頭真那麼想,在吉省就不會束手束腳,也不會幹了一任還一事無成。說白了,還是有了患得患失的心理才功敗垂成,也讓上頭放棄了這位昔日的干將之材。如果初心不改,還是象以前樣實心任事,又不搞出些齷齪之事讓人抓住小辮子,估計再有人在首長面前下蛆,也不會如此放棄他,而是會調開擎肘的上司讓他建功立業。
真正的為帥者,在重要事項上不可能感情用事,只會權衡利弊看得失。換成李家明自己,即使是王志棟那樣的老友、夥伴,如果在其位不謀其政了、或是謀不了政了,也會讓他退出董事會、讓出cto的職位。
就如岳父說的,能身居高位的人,除了極少數的裙帶關係外,都是度量如海的一時豪傑。尤其是到了那個最高的位置,所有的山頭都是他的部下,至多是嫡系與非嫡系之別,哪還會有什麼敵我之分?以史為鑑,容不了雜牌的蔣生敗退海島,善於團結大多數的太祖君臨天下。今上的父親只是小商人,能有今日的地位除了屢遇貴人外,又豈是心胸狹窄之輩,哪可能犯那樣的錯誤?
說了半通,見李家明不接嘴,已經走到仕途終點的蔡恆乾知道事不可為了。他是看著李家明長大的,一步步走來雖然崛起的速度驚人,尤其是最後幾躍泥爪無痕,卻是一個果敢堅毅之人。
唉,苦思無良策的蔡恆乾只好接受事實。如果事有可為,他不介意拉下臉來求人,但求人無用的情況下,他也有他的尊嚴。要怪只怪自己失了本心,怪不得別人不想損己利人。退一步講,即使是自己,也不可能僅為了所謂的些許情誼,損害自己的重大利益。
一聲長嘆之下,一直打太極的李家明舉杯相向,安慰道:“蔡伯,殘缺未必不壯美。”
無求於人則能剛強,暗求無果的蔡恆乾冷冷笑了一聲,“是嗎?”
你能無求於人了,我又何嘗欠人?
李家明也將腰桿一挺,將杯裡的殘酒一飲而盡,針鋒相對道:“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呵呵,我倒忘了。你是北大的高材生,斯坦福的大博士、大經濟學家、大教授”。
對方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