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堂第一權臣,根本不把那些靖王時代的老臣放在眼裡。這次他的新政之所以失敗,操之過急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把那些老臣都得罪光了,沒人支援他。老臣們在新朝廷是很憋屈,鬱郁不得志,可他們的根扎得深,在靖國朝野都有巨大的影響力。何紹文隨梁瑾瑜從梁國叛逃過來,除了一個梁瑾瑜,在靖國沒有任何根基。”
俞宛秋點點頭:“何家老宅在兗州,若按地域,他們是地地道道的趙國人。”
“何家除了這一支,其餘留在老家的,都是我國臣民”,趙佑熙接著給她解釋:“這樣一個外來者,僅靠皇帝的寵任,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不知積了多少怨,從朝臣到百姓,都巴不得看他的笑話,他的新政怎麼可能成功。”
俞宛秋嘆道:“都說‘外來的和尚好唸經’,對外來的能臣卻這般見棄,可見這世上,最難駕馭的就是人心。”
趙佑熙對此不完全贊同:“還要看個人,如果何紹文不是那麼恃才傲物,為人處世能稍微圓融點,憑著梁瑾瑜對他的寵信,應該很好‘唸經’的。”
俞宛秋若無所悟:“聽你的口氣,對我這位六表哥,殿下您是賞識有之,但無意納賢,寧可敬而遠之?”
趙佑熙知道她跟何家人沒什麼瓜葛,講話無須避嫌:“父皇總說,要廣納宇內有為之士,不拘一格徵賢才。如果何紹文願意,把他弄到翰林院做侍講,或進通政院做個四品主事,甚至三品侍郎都是可以的。但……”
俞宛秋雖不懂官場之學,僅從人情常態上推理,也明白了趙佑熙的言下之意:“作為一個曾任正一品樞密使的人,何紹文起點太高,進了趙國朝堂不好安置,低了他瞧不上,高了不可能。”
“就是這意思。”
“現在不用煩惱這問題了,他走了。”
趙佑熙卻問:“你送他何紹文走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他躊躇觀望,欲言又止?”
俞宛秋作勢驚呼:“咦,你好厲害,都能看透人心了。”
趙佑熙笑道:“其實我是從你四舅舅的表現中猜到的,你四舅舅名為辭行,實則希望我能留用他兒子。何紹文那樣聰明的人,會看不出梁瑾瑜對他的態度?他嚷著要走,不過是做姿態給我們看,如果我肯用高官厚祿挽留他,他就順勢留下。梁瑾瑜孤軍遠征,能在上京撐多久還是個問題,他投奔過去幹嘛?何況他已經失寵了。”
兩人閒聊了一會,趙佑熙見俞宛秋的眼神始終在書房四周打轉,不悅地瞪了她一眼說:“別看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這裡沒有。”
他步入梁瑾瑜的御書房後,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本原稿,但一無所獲。
當然,如果被他找到,也早毀屍滅跡了。總之,俞宛秋永遠別想看到就是了。
他招來所有的宮侍詢問,都說梁瑾瑜確實有一本親筆寫成的手稿,平時寶貝一樣放在左手第一個抽屜裡的,得空就拿出來看看,現在那兒卻空了。
趙佑熙滿不是滋味地想:莫非梁瑾瑜竟隨身帶著的?
光是這想法本身就讓他酸倒了牙齒,兼摔碎了御案上的一隻黑玉古硯。
原稿確實被梁瑾瑜帶走了。
出征之前,他在御書房裡收拾需要隨身攜帶的重要東西,第一個動作是拿起御印,第二個動作,竟然是取出那本文稿。
短暫的懊惱後,梁瑾瑜決定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把文稿揣進了懷裡。
戎馬倥傯,轉眼幾月過去,他忙得沒空料理自己的心情。直到“黃昏誓師”那天,他才在深夜的燈下,拿出文稿翻閱撫摸。
那夜剩下的時間,他沒有再睡,也沒召集部將議事,甚至想都沒想接下來的戰鬥會有多艱苦卓絕,似乎萬緣皆已放下,心中惟餘一本文稿,和與文稿相牽繫的那位遠方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