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闆哪還敢多說一個字,連滾帶爬地起來,一溜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怕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敢踏進百樂門一步了。
石浩拔起地上那柄刀,釘得那麼牢,他「嘿」的一聲漲紅了臉才拔出來——從刀尖沒入地面這麼深,就看得出動手的時候,二爺心裡多大的火氣。近年來已經很少看見他動氣了,今天為什麼?只因為一個榮錦繡?可是,錦繡並不是二爺的人啊。
剛才那個領班還在站在旁邊,嚇得噤聲不語,左震一手拉起錦繡,「英少回來若是問起,就說我把錦繡帶走了。」
左震的車就在百樂門臺階底下,上了車,他反而沉默下來,錦繡低著頭,只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他還在生氣。
「今天……怎麼會來這裡?」她問,他的沉默叫她有點不安。想來也是,自從她進了百樂門,就不停地給他添亂子,今天還差點跟人家動起手來了。
左震不答話,前座的石浩笑著道:「本來二爺是去浦江船廠收帳的,說今天不來了,可是回來的時候臨時又改了主意,車都過了百樂門,又繞個圈子兜了回來。」
左震向後靠在車座上,閉上眼,覺得喉嚨乾涸。剛才一進門,迎面撞上的那個場面——她正被人拽著頭髮,強按在地上灌酒,到現在還在眼前晃。如果不是顧忌錦繡和英東,今天不剁了那狗雜種一隻手,他就不姓左!
她不知道,他是有意避開她的。左震心裡又是一亂,自從獅子林那一夜之後,就一直沒再踏進百樂門。他就不信這個邪,又不是天天閒著沒事做,碼頭貨倉一大堆的亂事都還處理不完,憑什麼要跟在一個榮錦繡身後打轉?
她在英東的地盤,是英東的人,就算出了什麼事,也都有英東出來撐著。可是……可是為什麼,今晚明明只是路過,遠遠看著百樂門流光溢彩的霓虹閃耀在夜空裡,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改了主意。
錦繡也沉默,二爺在想什麼?他明明在惱火。從出了百樂門,他就一句話也沒有說。
最要命的是,就連她自己,也忽然變成啞巴了似的,剛才發生的一切還在心頭震盪,是後怕還是委屈,是慶幸還是感激,分不清什麼滋味,亂糟糟地纏成一團。她努力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車裡沉寂的氣氛,但偏偏又覺得,這一刻在他身邊,其實說什麼也是多餘的。第六章 不可方思迎面看見一個陌生女子,身上那襲衣裳料子倒是極好的,柔滑軟沉,碧如幽水,襯著精緻的湘繡,星光下只覺得她明艷溫婉,神色間卻又帶著絲說不出的清冷。
自從那天之後,錦繡再也沒有見過左震。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過去,天氣真的冷下來,十一月了,已經到了立冬,來百樂門的客人不但不見少,反而越來越熱鬧。
錦繡也忙得多,在百樂門待得越久,認識的客人也就越多,有時候一晚上要轉好幾張臺子,也有人送花送首飾,她都不肯接。天底下哪有白佔的便宜?在這裡,得到的每一樣東西,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更何況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左震答應讓她進百樂門,是為了叫她做給英少看,她不能永遠只是在舞廳裡陪著人家一圈一圈跳舞。
所以一有空的時候,錦繡就跑到後臺去,幫忙跑腿打雜、端茶送水,慢慢跟幾個臺柱子都混得熟了,她們排舞的時候,她就在一邊看著,半夜沒人的時候,她也會在自己房裡偷偷練習。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每天忙著,吃飯睡覺跳舞,彷彿一刻空閒也沒有,心裡卻總是有點空空的,少了點什麼似的。到底……少了什麼呢?
「錦繡,錦繡!」
正在靠著吧檯發呆,忽然有人在背後推推她,回頭一看是麗麗。
「你又走神,財神爺上門都不知道。」麗麗朝門口指了指,「看!沈金榮也來了。」
「沈金榮?」錦繡知道這名字,現在不是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