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迢訥訥應是,禾連端來一隻青釉小碗,裡頭是熬得濃稠的肉糜和粥,她接過來舀了小口,鹹香溫熱,教她想起自己有位堂姊,同樣是這般溫柔知禮,熬得一手好粥。
她眼眶發酸,一時不敢再想,只悶頭吃粥。
她尚在病中,飽食後更容易昏睡,禾連囑咐她小憩片刻,養養精神,因她這病多夢擾神,確實要潛心休息才能好。
然而宋迢迢躺在柔軟的羅漢榻上,竟是如何也睡不安穩,她睜眸,定定望著帳頂,回想沈間辛那番話。
宋迢迢不是蠢人,縱然有些近乎傻氣的赤忱,卻不至於陷在死衚衕裡出不來。她特地留了心眼,向禾連套話,不敢問的太明白,只說這裡主事的是不是蕭偃。
答案不出所料,依禾連的反應,恐怕蕭偃的權力遠不止於此。
再則,本朝有律例,唯有皇后、儲君可稱殿下,其他親王、郡王,擅用此稱謂都是逾制。
雖說當今天下不算太平,動盪迭生,目前還無任何節度使敢割地稱王的。
最要緊的是,今上並未立儲。
而今大舜朝唯一的殿下,大抵只有前朝那位下落不明的顯章太子。
是了,分明生死未卜,卻早早定下了諡號。
故爾朝野上下,都當他是已經薨逝。
是夜,春寒料峭,宋迢迢披著雪白的狐裘,提了只漆紅食盒來到蕭偃帳前。
蕭偃暫有他事,帳外把守的是驚寒,他將自家主子的情意看得分明,故爾不敢阻攔,先讓宋迢迢入內等候,順道避避寒氣。
這只是蕭偃臨時處理軍務的地界,並沒有什麼機密的公文,是以驚寒才敢放她進來,她獨自在胡椅上坐了會兒。
待外間的人因議事走遠了些,她提著裙裾來到牘片堆積的案邊。
她要看的當然不是公文,而是一方印。
還不能是官印,非得是私印不可。
她很快找到了,在一壘較為單薄的玉版宣紙旁,這得益於二人的朝夕相處——使她對蕭偃的習性有了兩分了解。
宋迢迢屏息看向枚印底部的篆字,鸞翔鳳翥,是一個清晰的“仰”字,與這沓信紙上的鈐印一致。
蕭偃的字跡,蕭仰的鈐印。
她夢的是阿仰,喚的也是“阿仰”,眾人卻找來了蕭偃。
真相是什麼,呼之欲出。
她放下這枚朱印,慢慢、慢慢地笑出了聲,她笑得幾度流出眼淚,甚至作嘔。
蕭仰與蕭偃,的的確確是一對雙生子。
可若他們生在皇家,養在帝王足下,就註定不能是一對相親相扶的尋常兄弟,而是兩個為了權力你死我活的陌路血親。
這樣的道理,即便說與五歲稚童聽,他們都能明白,更何況宋迢迢?從古至今,史載中都不曾有過雙生皇嗣。
概因二者當中,總有一個被捨棄,被扼殺。
她癱坐在地上,回想起十一歲那年與蕭仰的初遇,實則他們的羈絆並非只有一夜,她記得更多。
記得他不矜不伐,恣意灑脫;記得他一身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