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當她爹孃如同村裡諸多人家一般,認為女子以“三從”、“四德”為要,無需吟誦詞章之才,方能識字便好,不讓她唸詩文,只跟大喬、小喬一起學習些“女誡”及“女論語”。她又要疑惑了。為何女子無才是德?為何需遵“三從”、“四德”之道?甚至,為何要成親出嫁?乃至生兒育女?
其實,二喬自己也知道,像他們這種莊戶,靠著幾畝薄田看天吃飯,日子勉強過得去,在幫忙家事炊煮勞務之餘,爹孃肯讓她們這些女兒習教識字,已經相當不錯了。只是──她又要“只是”了,她就是忍不住心中種種疑惑。
她十歲了。十歲的女兒家不算小了,懂得一些人事,也開始有了一些脾性。疑惑堆積上疑惑,教她心頭處處冒疙瘩,青瓷般透亮的大眼滿盛的爛漫天真,彷佛也給掩上一層煙愁。
像此刻,西天落日燒得火一般紅,炊煙四起,不時傳出幾聲狗兒的追逐吠叫聲,玩耍的小兒都趕著回家了,二喬卻託著腮,一個人坐在村落西口隴丘上的榆樹下,居高俯下,望著村子的炊煙。
薰風吹過隴丘上的榆木,吹拂過她髮鬢,帶著乾裂的熱氣,復襲向隴丘下村落田舍及田間阡陌。斗柄南指,長安城灼悶的暑天已經開始;窒悶的熱氣,向南至終南山麓,東則蔓延過長樂坡,一直肆虐到他們這富平縣城外東處的小村莊。
隴丘後隱隱有樂聲飄蕩出來。似笛非笛,幾分哀涼。二喬奇了,循著樂音走尋過去,一直走到了“本寧寺”。
本寧寺離村莊只約百步距離,築在半山坡,寺前一長石階連著泥道直至隴丘,寺後則一片幽綠的竹林。寺雖小,但掩在蒼鬱林葉當中,倒有幾分名山古剎的幽深氣氛。寺裡除了住持,約莫就只十來名修行灑掃的和尚。
“喂──”二喬扯開喉嚨,十分沒禮貌地喊叫,大眼睛骨碌地溜轉,“女論語”裡教的──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等規誡全都白唸了。
臺階下一名穿著一襲灰青僧衣的少年,聞聲抬頭。看見二喬,停止吹奏,露出一抹微淺的笑容。
“你在叫我嗎?小姑娘。”他頭上不著寸發,光如明鏡。
二喬先不答,野氣地盯著他,小臉有點嚴肅,度測著什麼似。
“你是這裡的和尚?你叫什麼名字?”疑問是莊重的,甚至審慎。大眼睛仍然盯著少年和尚不放。
“是的。我叫光藏。”少年和尚態度認真有禮,並不因為二喬年紀小而不將之當回事。“你呢?小姑娘。”
二喬抿抿嘴,大眼骨溜地上下打量他,臉兒卻繃得嚴謹,還在思量,像是還沒決定要不要告訴他。
“我叫二喬。”未了,她還是決定告訴他。大眼直直望著他的眼眸,毫無半點忸怩。
光藏輕輕點頭,像是說:他記下了。
“那是什麼?”二喬指著他手中似笛非笛、似管又非管的東西問道。“你剛剛在吹的就是這個吧?”
光藏先是楞一下,會意說道:“喔,這個呀,這是胡茄。”
“胡笳?”
“嗯。北方胡人用蘆葉捲成了管,拿來吹奏。像這樣──”說著,吹了起來。
胡茄聲悽清哀涼,要催人落淚心傷。二喬如大人般顰嘆起氣,低眉道:
“這聲音好生哀傷。這是什麼曲子?我從不曾聽別人吹奏過。”
“這首曲子叫『僧伽』,是我自己作的。”回得一絲靦腆。他將胡笳遞給她,溫文笑起來。“你要試試看嗎?”
胡笳聲美則美矣,但那聲音實在太哀涼,二喬想想還是搖頭,說道:
“罷了。還是別的好,我吹不來。”
光藏笑了笑,收起胡笳,放柔聲道:“時候不早了,小姑娘,你該回去了。”
二喬置若罔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