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的死,在我自身是不勝痛苦焦憂(所憂者是自身委實已不能工作,而他人或尚以我有一些用處,這將要誤事的。我之所憂,並不在大局,中華民族有正義的力量,只須大家團結,大局不足憂也)而死,但在一般的意義上,是一種極不可恕之罪惡。
天下最大之罪惡,孰有過於&ldo;自暴自棄而自了&rdo;者,&ldo;對國家對家庭都是不負責任的行為&rdo;,我此舉萬萬不可為訓,我覺得任何人都可以鄙視我,責備我。
陳佈雷寫到這裡又頓了一頓,他想到&ldo;自殺&rdo;總是不名譽之事,為何要自殺呢?這事怕還沒有說清楚,他又執筆寫了下去:
但我這一個念頭萌動了不知多少次了,每逢心裡痛苦時,常常有&ldo;終結我的生命吧&rdo;的念頭來襲餘之心,此在三十一年、三十二年、三十四年之春之夏,均有類似的情形,並已作了種種準備,終因健康狀況好轉而免。
人生到了不能工作,不能作思慮,則生命便失去其意義,沒有意義的生命,留之何用。
現在我真是衰老疲憊,思慮枯澀鈍滯到了極點了,就是一部機器,用了二十年以上,也要歸於廢舊的,何況有形的身體。
最近常想國家是進入非常時期了,我輩應該拿出抗戰的精神來挽回困難,但是我自問身心較十一年以前大不相同,即是共事的同事們,其分心經濟,精神頹散,不免影響工作,要像當年的振奮耐勞,亦不可得,而客觀形勢的要求,十倍艱難,也十倍複雜於當時,然則如我者,將何以自處。
為什麼自殺?(3)
陳佈雷搖搖頭,他還想寫下一些與友人、兄弟之間的談話。他寫道:
某日曾與立夫(又常為芷町或惟果)言,要使我能定心工作,必須(一)使我有好身體。(二)領袖對我只有幾多分量能挑起來有大體的認識,而勿高估我精力,和抗戰時候一樣。(三)如何作最大之努力,有一個準備,然後我這一顆心,才定得下來。
但是看樣子我的身體是無法好起來的,我此心永遠在痛苦憂念之中。
四弟告我,百事要看得&ldo;渾&rdo;些,我知其意而做不到。
八弟告我:&ldo;一切一切自有主管,又不是你一個人著急所能濟事的。&rdo;又說:&ldo;你何必把你責任範圍以外的事,也要去分心思慮著急。&rdo;這話有至理,然我不能控制我的腦筋。
家人嘗勸我:&ldo;你這樣的衰弱情形,應該讓領袖知道你已不堪再供驅策了。&rdo;這也是不錯,但我何能在這個時候,瑣瑣地去絮煩領袖呢?
想來想去,毫無出路,覺得自身的處境與能力太不相應了,自身的個性缺點,與自己之所以許身自處者。
六十老人得此極不榮譽之下場,只有罪愆,別無可說。
寫到這裡,陳佈雷潸然淚下。
燭光搖曳,室內靜極,陳佈雷站了起來,他踱著步,一邊走一邊想: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從一而終,以死表白心跡,一了百了。但是給主子還是要寫下遺言的。他知道自己一死,免不了上下猜疑,死者已矣,危及家屬妻兒,這可罪孽深重。他於是又坐到椅子上,提起筆來,先給蔣介石上書:
介石總裁鈞鑒:佈雷追隨二十年,受知深切,任何痛苦,均應承當,以期無負教誨。但今春以來,目睹耳聞,飽受刺激,入夏秋後,病象日增,神經極度衰弱,實已不堪勉強支援。值此黨國最艱危之時期,而自驗近來身心已毫無可以效命之能力,與其偷生屍位,使公誤計以為尚有一可供驅使之部下,因而貽誤公務,何如坦白承認自身已無能為役,而結束其無價值之一生。凡此狂愚之思想,純繫心理之失常。讀公昔在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