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拍了一張照片。
昨天木戶加奈已經從文物局要了相關資料。勝嚴寺是座古寺,何時所建已不可考,最早的一次重建是在大明景泰七年,香火繁盛,歷代縣誌都有記載,可惜大部分建築在“文革”期間被毀,至今還沒恢復元氣。
這座寺不算旅遊景點,沒人收費。我們信步入內,一路穿過廣場,偶爾有幾個村民走過,也只是淡淡瞥過一眼,繼續前行。
我們從廣場走過鐘樓、鼓樓和天王殿,在沿途的欄側殿角可以看到不少佛像、菩薩像和金剛像等常見的寺廟造像。不過這些石像要麼被砸得面目模糊,要麼整個頭顱被切掉,幾乎沒幾具是完整的。等到我們來到了寺廟的核心大雄寶殿時,發現眼前只剩下一片凌亂的石座地基,木質結構全都不見了——據說全毀於“文革”裡的一場大火。
諷刺的是,殿前不知被誰擱了一個小香爐,幾柱香歪歪斜斜地插在裡頭,半死不活。看起來,這裡還是有些村民會跑來上香的,只是不知他們對著斷垣殘壁拜個什麼勁。
我們繼續往後走去。後頭的觀音殿、藏經樓、華嚴殿、禪房之類的功能性建築,也是大多損毀。木像金像銅像之類的,肯定剩不下了,好在有一小部分供在僻靜角落或者山壁凹處的石像,總算還保留著原貌。我和木戶加奈仔細勘察,發現這些佛像最早可追溯到明代,不過造型都是典型漢地風格,沒有一尊和胡哥脖子上的金佛相似。
我們轉悠了半天,一無所獲,問了幾個過路的和尚。可他們都是最近才被派來勝嚴寺監督重修的,之前的事情也不瞭解。
“許桑,那個是什麼佛?”木戶加奈忽然指著一尊石像問道。這尊石像藏在一處突石之後,身後一棵大楊樹,身前擺著一個香壇擺放的痕跡。這石像的上半截身子已經沒有了,只剩下身。我掃了一眼,看到這石像身披裙甲,旁邊斜靠一截長兵器柄,在腰部附近還能看到有幾縷鬍鬚垂下的凸起粉飾,不禁笑道:“這人在你們日本,也很有名氣,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啊?是嗎?日本人都知道的中國人?”木戶加奈很驚訝。
“因為這是一尊關公像啊。”我手指點了點那石像垂下來的鬍鬚。中國寺廟裡供奉的神像,除了關羽,還沒有第二個人會留這麼長的鬍子。說完我右手捋髯,左手提刀,擺出一個京劇裡關羽瞪眼的架勢,木戶加奈“噗嗤”一聲樂出聲來。
“可是,關羽怎麼會出現在佛教的寺廟裡呢?”
“關羽在儒教、道教和佛教裡,都被視作是守護神,所以在各地的寺廟裡,都會有關羽神像的身影,是類似於護法珈藍神①一樣的存在,也是中土佛教融合當地傳統的見證。”
“那關羽是什麼時候從人間的武將,變成佛教神靈的呢?”木戶加奈抬起臉好奇地問道。我恰好之前收過關公像,所以研究過幾本關公崇拜演化的書,對這個略知一二,便告訴她:“這個說來就話長了,總之歷朝歷代對關羽不斷地神化,不斷地加封號,慢慢從一員武將變成名將,又變成了神將。”
“你知道的還真多。”木戶加奈大為佩服。我臉一紅,前不久我才在姬雲浮面前栽了一個大跟斗,聽到這種恭維,還真是有點吃不住。
“沒辦法。這個也是業務需要……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之前收到一尊關公銅像,特別精緻,說是宋品。我一看銅像背後寫著‘顯靈義勇武安英濟王’幾個字,就樂了,說您這個肯定不是宋朝的東西。為什麼呢?因為宋朝關羽的封號,叫做‘壯繆義勇武安英濟王’。後來到了元朝,嫌壯繆兩個字不夠威風,才給改成了‘顯靈’。所以關公像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一看封號便知。”
木戶加奈聽得十分認真:“我在日本也看到過關羽崇拜的痕跡,想必也是與中國同源。”
“嗯,就是這樣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