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須一寸一寸管住。從劉星明到每個副縣長、每個政協副主席,清早上班第一件事不是去辦公室,而是去負責的片上巡查。每一寸地面都有責任人,不是就近的住戶,就是那裡的商家。主街道到兩旁的人行道則是環衛所負責,二十四小時有環衛工人巡邏。
終於等到了考核驗收專家組駕到,領隊的是省愛衛會副主任、衛生廳馬副廳長。劉星明親自陪同驗收,縣裡所有工作都停了擺。馬副廳長在酒桌上表示很滿意,說專家組將建議省愛衛會授予烏柚衛生縣城稱號。
可是一個月之後,烏柚等到的卻是泡影。劉星明把肖可興罵得抬不起頭,叫他馬上去省裡檢討,看看哪些地方沒做好,以便明年再做工作。肖可興領著人去了趟省城,找到馬副廳長彙報。馬副廳長很熱情,請肖可興吃了中飯。馬副廳長說他們回來研究,全省平衡之後發現烏柚在愛國衛生組織管理、健康教育等方面有差距。
劉星明聽肖可興回來彙報,立馬就下了結論:“一句話,就是材料沒寫好!”他說著就望望李濟運,似乎凡材料出了問題,都同縣委辦主任有關。李濟運卻想未必就是材料出了問題,也許還有別的擺不上桌面的原因。
十八
陳美從醫院回來了,人瘦得像剪紙,走路感覺在飄。精神病醫院在漓州,老百姓習慣叫它瘋人院。就像精神病人,人們總叫神經病。李濟運看見她領著兒子,走過銀杏樹下,腰微微躬著。他坐在車裡,想搖下窗戶打招呼,問問星明在醫院如何。可他終於沒有叫朱師傅停車,怕自己下車去的樣子顯得居高臨下。陳美低著頭,也沒有在意身邊的車。
今年冬天風格外大,院子裡的銀杏葉比往年都厚。街上也是樟樹葉、梧桐葉,滿地隨風翻卷。李濟運晚上睡在床上,聽窗外寒風呼嘯,總想起小時候的印象。刮這麼大的風,山上必會鋪上厚厚的松茅,黃黃的像金絲。鄉下人一早就會去耙松茅,那是上好的柴火。如今山上都栽了烏柚,早沒有松樹了。往遠些山裡去,倒是有板栗葉和銀杏葉,當柴卻不太好燒。不過現在鄉下人也不再燒柴,早改燒蜂窩煤了。
李運濟那件風衣不抵用,穿上了封存多年的羽絨衣。衣是黑色的,瞥上一眼,有些像警服。他不愛穿,就因太像警服。這幾天,他兩口子正生著悶氣。舒瑾的園長職務到底還是免去了。檔案是說同意舒瑾同志辭去園長職務,只是為顧及她的面子。她沒有當初那麼大的火氣,但仍是責怪李濟運沒本事,自己老婆都保護不了。
宋香雲也判了,沒獲死罪,無期徒刑。舒澤光保住了老婆的命,馬上就上省裡告狀去了。他不是為老婆鳴冤叫屈,只想替自己討個清白。老婆的罪是明擺著的,他告到哪裡也沒有用。他關了手機,誰也聯絡不上。劉星明大罵舒澤光不是東西,早知道他會胡攪蠻纏,就該殺了他老婆!
馬上就要召開全省經濟工作會議,對所有上訪者務必嚴防死守。可是又傳出訊息,賀飛龍要當副縣長了。朱芝問李濟運,真會這麼荒唐嗎?李濟運說不知道,按說賀飛龍公務員都不是,怎麼可能當副縣長呢?但老百姓中間傳得沸沸揚揚,都說真的官匪不分了。李濟運不想打聽這事,只隱約感覺會出麻煩。藥材公司職工告狀從沒斷過,賀飛龍的任何好訊息都會激起怨恨。
劉星明在常委會上的一番講話,證明外界傳聞並非空穴來風。他說賀飛龍為代表的一批民營企業家,實實在在就是烏柚縣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他們對縣裡經濟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烏柚縣的賀飛龍,不是多了,而是少了,越多越好。原來倒不是要選舉賀飛龍當副縣長,而是任命幾個貢獻突出的民營企業家為縣長助理。傳到老百姓耳朵裡,賀飛龍就成副縣長了。
聽著劉星明的高論,李濟運發了簡訊給朱芝:會出大事!
朱芝回道:袖手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