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二柱頓時沉浸於難以遏制的狂喜中,並將沿途上的煩惱和糾結拋棄於腦後。
從醫院回王家的路上,樊二柱一直在很嚴肅地思考一個問題:是否還值得和王家保持這種沒有血緣,也無人認可的所謂乾親關係。
今天又來了幾個領導,而且是由乾爹在軍區後勤部的那位老鄉兼戰友、自己未來很可能的領導陪同下前來的,其中就包括學校的軍代表莊蘋。樊二柱本來滿腔熱情想出面接待,或者至少能撈個在旁邊端茶送水殷勤伺候幹雜貨的機會,那樣自己就可以在現在的領導和未來的領導跟前露個臉了。可恰好乾媽和聞蘭一起趕到了。
樊二柱還是沒撈到露臉的機會。
乾媽讓聞蘭做了主陪,她自己在一旁做副陪,還老實不客氣地直接將樊二柱攆出病房。見樊二柱待在病房外磨磨蹭蹭拖著耗著不肯回家,乾媽老下臉來,以讓他去外貿局拿聯單並報銷部分墊付的醫療費用的名義,對他直接下了驅逐令。
好脾氣的樊二柱儘管臉色未變,但心底第一次真正惱了。
他已經想透徹了一個問題。儘管他和王家彼此有了幹父子幹母子的名分,他們依然從骨子裡瞧不起自己這種門第的小人物。所謂的認乾親,其實就是他王家找了一個平日免費使用的勞動力,生老病死時可以隨時驅使侍奉的男保姆。
平日裡不覺得,一到了正經場合,他們就會覺得自己和王家的那層乾親關係會辱沒他們的身份,根本不屑於把其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原本一廂情願以為有了這層乾親關係,就能廣泛接觸上層社會,擴大自己的結交範圍和層面,甚至在他們死後或許還能撈得一些遺產。現在看來這純粹就是白日做秋夢,是完全不現實的的幻想。
怪不得老人家要發動這場偉大的文化革命運動,說修正主義就在黨內啊!
這些剛剛才解放出來的當權派,骨子裡早把自己視作了新生的貴族階級,終日追求的就是他們手中的資產階級法權,吃香的喝辣的,過腐化墮落的資產階級生活,高高凌駕在普通老百姓頭上頤指氣使。完全站在了把他們送上權利頂峰的普羅大眾的對立面上,用過去資產階級*人民群眾的手段、方法來壓制人民群眾要求平等、自由的思想,成為了老人家嘴裡的走資派。
老人家英明偉大啊!憑籍他在各族人民心中的崇高威望,要掀翻那幾個跳樑小醜般的走資派也就一句話的功夫,為什麼他老人家還要不遺餘力發動這樣一場自下而上的群眾運動呢?還不就是為了防止在他老人家百年後,如果再沒有了老人家這樣的絕對權威,這類天天都想著修正、復辟的走資派去反攻倒算復辟資本主義嘛!真到了那個時候,僅憑著黨的自我糾錯、自我純潔機制,是完全不可能約束住他們的所作所為的,唯一能威懾他們的就是自下而上的群眾運動了。
看來過去他們被打倒完全應該,被送進牛棚改造思想意識確有必要。
那一刻,樊二柱對天天要喊上一百遍一千遍萬歲的老人家,各族人民心中的紅太陽,才第一次真正崇拜得五體投地。
第一次生出向資產階級法權開刀報復的心理,於是他在找醫生開一些不能用聯單、必須支付現金並需要一定級別才能享受的進口藥時,就讓醫生額外多開了幾隻。
醫院裡就有許多同樣急需這些藥物救命的病人,他們寧願砸鍋賣鐵花大價錢也想搞到這種稀缺金貴的進口藥物,但僅僅只是因為不夠級別而無法如願。他樊二柱就要把搞出的多餘藥物轉讓給這些病人,不僅要以這種方式來破除資產階級法權,更需要以此行動來為希望渺茫的、改造牛家資產階級血統的計劃打下良好經濟基礎。
他清楚知道類似藍藍這樣的女孩,就像金絲雀一般難養難伺候,吃他樊家鄉下的粗糠,喝他樊家村旁大白河水庫的清水是活不了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