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了一口茶水,房俊說道:“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委派的瀚海都護府大都護就會前來漠北赴任,亦是吾等班師回朝之時。不出意外的話,吾將卸去兵部左侍郎的官職,韜光養晦一段時日。” 蓋世功勞,當不得一個矜字;彌天罪過,當不得一個悔字。 返回長安之後,自己應當適時蟄伏,低調行事一些時日。若是繼續這般光彩奪目鋒芒畢露,恐怕不是好事。 房俊有些幽怨的嘆了口氣。 咱絕非招搖過市、淺薄虛榮之輩,可誰叫咱總是這般驚才絕豔、舉世無雙呢? “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 咱也想低調,但實力不允許啊…… 薛萬徹愣了一下,頷首道:“善!” 故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此乃世俗之準則,然而道理誰都懂,可若是能夠在風光顯耀之時激流勇退,卻實在是不易。 轉而,薛萬徹又問道:“若是吾上書陛下,請求鎮守漠北……以二郎之間,陛下會否允准?” 他與房俊不同。 此番征伐薛延陀,房俊已然功勳蓋世光彩耀目,正當韜光養晦沉澱一番,而他薛萬徹卻早已經沉澱了多年,再沉澱下去,都快腐爛了…… 再者,他心中其實未必有多少建功立業的想法,可若是能夠從此離開長安,置身軍伍之中,擺脫那些個人情世故迎來送往,單純的迴歸到軍伍之中純粹的生活,必然開心愜意。 然而房俊只是稍稍思量一番,便搖頭道:“怕是不可能。治大國如烹小鮮,所慮者,唯平衡二字而已。如今吾兵出白道滌盪漠北,立下一番赫赫之功勳,實際上已然大破了軍中保持數年之平衡。陛下手腕強硬,定然會予以制衡,所以即便吾不肯卸去兵部左侍郎的差事,回京之後,陛下也必另有任用。漠北也好,漠南也罷,大抵是要交給關隴貴族的,一方面以安人心,一方面亦會保持軍中的穩定。” 李二陛下致力於打壓世家門閥,只是想將世家門閥的政治資源徹底收歸中樞,罷黜其任用官吏、結黨營私的權力。 卻絕對不會想著徹底將世家門閥抹去。 必經他的皇位來自於世家門閥的支援,皇權亦需要世家門閥來維繫,若是鐵了心的以雷霆手段覆滅世家門閥,必然適得其反。 有多麼強硬的壓迫,就會遭受多麼強烈的反抗…… 李二陛下雄才偉略,又極度自信,他只會將世家門閥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是將世家門閥們逼上絕路,不得不站到他的對立面。 高宗李治以及武則天,則相差甚遠。 尤其是武則天。 這位曠古絕今獨一無二的女皇陛下,在權謀政鬥之上無出其右,乃至於自立為帝,這個自古以來男尊女卑的社會之下居然也能夠成功,可見其權謀之手段。只可惜到底侷限於胸襟見識,只知一味的剷除異己、扶植黨羽,將世家門閥狠狠打壓,培植無數寒門官員上位,終於導致穩定的社會結構趨於崩塌。 到了唐玄宗上位,殘破的世家門閥已然風雨飄搖,不足以承擔維繫帝國之穩定,四周胡族蠢蠢欲動,不得不大力扶持邊鎮,已達到綏靖邊患之目的,卻也直接導致整個大唐的軍事態勢內外失衡、頭重腳輕,一場“安史之亂”,將這個龐大帝國的根基徹底摧毀。 所以,世家門閥其實是個雙刃劍。 它在危及皇權統一的同時,卻也肩負起了穩定社會的重任,李二陛下尋找到了這兩者之間的平衡點,於是締造出了千古留名的貞觀盛世,也開創了大唐龐大疆域之根基。 …… 薛萬徹明顯很是失望。 有些不忿道:“那幫子傢伙一個個都沒好心眼兒,任何時候首先都是為了家族牟利,才不會將陛下與帝國放在心中!那就是一群白眼兒狼,好吃沒夠,轉眼咬人,陛下何以這般厚待?” 房俊無奈。 跟這個政治能力無限接近於零的莽夫就沒法解釋,只得說道:“陛下對於大將軍還是非常器重的,漠北自然是要留著安撫關隴貴族們,但遼東那邊卻未必沒有立功的機會。” 薛萬徹嘆氣道:“東征之時遙遙無期,況且就算開戰,陛下亦勢必要御駕親征,屆時牛鬼蛇神一擁而